萊鵬走在我前麵開路,沿著一條注入湖泊的溪流往上遊走去。一路上他不時在草地裏采集深紅色的綿周草放在小鐵鍋裏,這種又幹又皺的草燃燒之後可以驅除昆蟲。
“那個小木屋是附近獵戶進山打獵時的臨時住處,”萊鵬捧著懷裏的小鐵鍋對我說,“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這裏麵正好住著一個小男孩,是個獵人。我們兩人一起聊天,還把他打來的野雞烤了吃,有意思得很。”
“這個小屋是誰建的?”我問他。
“沒人知道究竟是誰,隻知道是以前的獵人們為了自己行走方便蓋的,已經在這兒好幾個紀了。”
小屋裏我們越來越近,屋頂上鋪了厚厚的幹草,小溪從屋前十幾步的地方流過,安寧得好像一幅畫。
門沒有鎖,直接推開就能進去。屋子有裏外兩間,各有一張巨大的草墊子供人睡覺。外屋中間的木地板被挖開個大圓圈,用泥土糊住底部,做成一個燒火坑。火坑外麵還留著之前住過的人沒用完的幹樹枝和樹葉。
“這裏麵還很幹淨呢!”我忍不住說道。
“是啊,那些在這裏住的獵人在離開時都會把地麵收拾幹淨,讓後麵的人住得舒服。薩,我們來點燃綿周草吧。”萊鵬說道。
“好!”
萊鵬把枯樹葉鋪在火坑底部,上麵均勻地倒上綿周草。然後他從包裏拿出兩條長形打火石,用力互相摩擦發出火星,點燃了最下麵的樹葉。沒多久,綿周草散發出來的帶著清香的煙便布滿了裏外兩間屋子。
“你要是覺得嗆就出去到小溪邊玩會兒。”萊鵬說。
“不要,我留在這兒跟你一起。”我捂著鼻子用小木棍輕輕挑著燃燒的草堆。
萊鵬看我捂住鼻子,又勸我:“馬上就燒完了,你先出去。燒完了我叫你。”
我聽他這麼說,立刻把捂住鼻子的手放下來,說:“就是因為‘馬上就燒完了’所以才不需要出去啊。”
“你還真挺強的。”萊鵬笑著說。
綿周草的香氣在屋子裏縈繞,雖然有點嗆,但依然擋不住那種讓人聞了就想要睡覺的沉靜香味。
沒多久,火坑裏隻剩下殘存的一堆草灰。萊鵬到外麵小溪捧了一小捧水倒在草灰裏,將草灰和成一個黑乎乎的團子,然後用手指蘸著這黑乎乎的東西抹在門檻上、窗台上還有木屋牆壁上的空隙處,防止蟲子往裏鑽。
我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問道:“你這都是跟誰學來的?”
“跟那個小獵人。到處遊曆,走一路學一路本事。”他抹完最後一下,手裏的黑灰全用盡了。
小屋裏麵的煙還沒散去,他在我麵前坐下。隔著飄渺的煙霧,他濃濃的眉毛和細長的眼睛變得模糊了起來。我突然間想起小時候讀過的傳說故事,說比翼山女神禺高和她愛的男子泰冒就是在叢林煙霧中走散的。那煙霧是一直愛慕禺高的白河之神光鰩裏所放,為的就是讓禺高迷路,然後將她劫到白河與自己成親。光鰩裏的詭計得逞,劫走了禺高女神,而等她設法出來時,泰冒已經在白晝紀轉為黑暗紀之後死去了。
我看著煙霧中的萊鵬,鼻子突然一酸,兩行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你怎麼了,薩?”萊鵬看著我哭了,有些不知所措。他伸手要給我擦眼淚,我卻將臉扭到了一邊。
“沒事,”我用手背抹幹眼淚,說,“沒事,隻是有點傷感。”
他擔心地看著我,問:“為什麼傷感?”
“因為我回家之後,就要等到黑暗紀才能見到你了。分別如此長,所以傷感。”
“傻阿娘,隻是幾個月而已,有什麼好難過的?”他用手指刮了我的鼻頭,說,“倒是我要求你到了黑暗紀再見到我時不要改變心意。”
我笑了:“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吧?”
“為什麼?你覺得我是那種容易改變心意的人嗎?”
他這麼問,我正好追擊他:“你說實話,在你家鄉,鍾愛你的女孩子一定不少吧?”
萊鵬想了想,說:“也不多,十幾二十幾個吧。”
“吹牛,說實話。”
他笑了,說:“好,說實話。實話就是,隻比這個多,不比這個少。”
“美嗎?”
“也有醜的。”
我酸酸地問他:“那麼多喜歡你的,你就沒有動過心的?”
煙霧漸漸散去,萊鵬的臉越來越清晰了。他認真地看著我,說:“沒有過。”
“我不信。”我假裝不樂意,把頭扭到了另一邊。
“信不信由你,反正就是沒有。”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讓我不得不相信他說的話。
我被他看得滿臉通紅,低著頭說:“好啦,我相信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