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我們還是回家去吧,你的手……”杜樂成不斷努力嚐試說服喝著酒的受傷者,又是自責又是擔心。

“醫生都說沒事,不過破些皮流點血,沒關係,如果現在回去讓杜伯伯和媽媽看到,不是徒讓他們擔心?好啦,小傷而已。”把一杯加了果汁的雞尾酒遞到怯懦的繼兄嘴邊,她打斷他的嘮叨。

“哼,哼……”一邊的唐逸悶笑數聲,“小傷?我真是佩服你,竟然用這種愚蠢的方式把那死纏爛打的家夥趕走。幸好韓燁本來就是個隻有臉蛋而無大腦的蠢貨,要不然以你一個受傷的小女子,誰都不會放在眼裏。”

“虧你還好意思說,明明知道韓燁對樂成有非分之心,卻不幫他忙。我不管,以後他在學校的安全就托付給你們。”恨恨瞪大咧咧笑的人一眼,不滿至極。

“冤枉,樂成是我們學校有名的冰山,從不和人說話,那個韓燁可是吃過他好幾個暗虧。而且我和文洛都不想看到他,那家夥對誰都毛手毛腳,非常沒品。”

“放心好了,如果現在我們看到韓燁再糾纏樂成的話一定會站出來,再怎麼說他都是你繼兄,而且大家都混熟了,他自然也是我們的朋友。”相比戀人的粗枝大葉,廖文洛總顯得較為斯文。

“這還差不多,讓我們為樂成的貞操幹一杯!”舉起手裏的酒杯,泠?放肆道。

“幹!”唐逸大笑著湊合,一並拉上輕笑的廖文洛。

“阿?……你們……”杜樂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窘得紅了臉。幸好處於喧鬧的酒吧間,很快他的窘迫被驟然響起的電子音樂遮蓋。

有三分酒意,嘴角噙笑的泠?邊跟隨樂曲的節奏扭動嬌軀,邊不停竭地飲盡一杯又一杯的美酒。手臂的痛和不曾表現在堅強外表上的痛皆在酒液沉浸中被麻醉,找不到理由責備昊的冷漠,因為她自己也是如此不懂表達內心情感和想法的人。

以鋼琴為此生最大追求的三人正談論音樂談得情投意合,插不進嘴的她隻有喝酒。每當看到唐逸和廖文洛,她都會不自主地想起她的父親和泠昊。同性的禁忌之愛?違背自然規律的情感,但喜歡就是喜歡,全無辦法的無奈使她能原諒自己親生父親的墮落情感。

“樂成,你無法接受那個韓學長,因為他和你是同性的關係嗎?”她想找到情感迷題的答案。

“嗯……”被問的人感到些許困擾,卻還是如實回答,“是的,我希望我將來能娶一個像媽媽一樣溫柔的女性,同性之間的愛戀我覺得是非道德的。”

“當著我們的麵說這種話,你是欠揍啊。”胳膊肘戳戳杜樂成,唐逸惡笑。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意識到自己發表的觀點會讓另外兩個朋友不舒服,他急忙道歉。

“別聽逸的,接受不接受隻是你個人的事,我們無所謂,何況你也沒有惡意。”看不過去的廖文洛微笑地搖手示意沒有關係,以手指輕敲戀人腦袋。

“同性之愛,是不是更應該說喜歡的人不巧正好是同性呢?”泠?問。

“這種說法太過浪漫,在我看來同性之愛僅僅是脫軌的情感。”廖文洛輕輕道,修長的手指拂過桌上的吉它,弦輕顫一下,發出亮澤的琴音。

“為什麼要討論這種問題?愛上一個人,不管是什麼人,都不是罪。關鍵是愛這個人所做的一切。隻要不是殺人放火,傷天害理的事情就應該沒有問題,再說情感的事情永遠都不可能找到正確的符合每個人想法的答案。”不太有耐心的唐逸匆匆下結論。

“我同意逸的說法。”杜樂成聽得直點頭。

愛上一個,不管是什麼人,都不是罪。她父親也許也曾抱有相同的觀點,所以他愛上泠昊不是罪,他的女兒與他愛上同一個人也不是罪。隻是……隻是那個隱在聖潔光環中的人把所有的情感都看成是妨礙音樂的人性原罪。

“阿?!是你!真巧!”昏暗的角落內冒出一個把頭發染成紅黃藍三種顏色的腦袋,誇張的表情和勉強牽扯出的笑臉,做秀一般。

確實嚇一跳,泠?怔怔看眼前出現的人體紅綠燈,一時忘了打招呼。

“貴人多忘事,好歹我也當過你半年的男友唉。”伸出的手臂也不等泠?答應就搭上她的肩,朝眾人嬉笑。

“但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寒著臉拍掉阿海的毛手,她冷嘲道,“我高攀不起,你畢竟是偶像明星。”

“該死的,你,”知道被諷刺的人臉一黑,可隨即裝模作樣地拉拉衣領,撫下根根豎起的頭發假笑道:“不錯,我現在加入了一支很有實力的樂隊。今天我們就是來看場地的,這家酒吧周末要舉行一場樂隊比賽,獲勝的樂隊能獲得一年在酒吧表演的合約。你不知道吧?這家音樂酒吧在圈內一直很有名,很多歌星和著名樂隊都由這裏出道。其實後天什麼大賽的不過是擺擺樣子,製造點氣氛罷了,其實老板已經決定同我們樂隊簽合約了。”

為更充分表現自己的了不起,阿海甩下頭,擺個不怎麼樣的姿勢。

“恭喜。”泠?皮笑肉不笑。

“不用,等我出名了,一定給你簽名。”仿佛自己已經是大明星,他拍拍前任女友的肩,“不介紹一下嗎?你朋友好像也是搞音樂的嘛。”

杜樂成抿緊唇,就算對方和他喜歡的憐?是朋友,但自己不喜歡就無法和這如同小混混的男子交談。唐逸想說什麼,可被廖文洛皺眉的表情阻止住,因為兩人都看出泠?與阿海之間根本就不存在通常意義上所指的朋友關係。

“他們都沒什麼名氣,不能和你比。”

“是嗎?哈哈哈哈哈……我不介意的。”聽不出藏在話裏的嘲諷,阿海自我感覺良好得幾乎能飛上天,看到桌子上擱著的電吉它和電貝斯,他更是猖狂。

“你們也想參加周末的樂隊現場秀吧?真不好意思,恐怕你們就算再練上個幾年都沒機會獲得優勝了。”

四人都不由一愣,麵麵相覷,泠?受繃帶束縛的左臂因勉強忍住劇烈的笑意而微微做痛。唐逸和廖文洛已經和這家音樂酒吧簽了三年約,每周四都會來這兒表演,“洛逸二人組”的名字一直極受酒吧常客喜愛。

“你是貝斯手吧?彈貝斯幾年了?貝斯不是什麼人都能彈得好的,有些人玩貝斯就跟彈綿花沒兩樣,老兄,你好好練。”

什麼?唐逸張大嘴,即使他在電貝斯上花的時間不及鋼琴多,然而他的電貝斯演奏技巧向來極獲好評。

“啊,你是吉它手吧?”一副樂壇老大的派頭,他又轉向悶笑的廖文洛,“長一張娘娘腔的臉,你確定你會彈電吉它?”

娘娘腔?是說他?幾秒鍾前還置身事外的人已經笑不出來,相反額頭爆起條條青筋。

“別告訴我你是鼓手,小老弟,你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也能打爵士鼓?真要笑掉我大牙。”說的一時興起,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也不細想就隨便數落起杜樂成蒼白的膚色和瘦削的身材。

什麼叫病懨懨的樣子?即使好脾性如曾是自閉兒的杜樂成,也不得不生氣。

“喂……”唐逸第一個忍不住,欲好好教訓出言不遜的人,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阿海,幹什麼啊?走了啦,還要回去練曲,別又想偷懶。”一個背著吉它的長發青年隔兩張桌子朝這邊大喊。

“不好意思,我夥伴找我,周末的樂隊秀你們一定要來看我們表演。”拋下一個飛吻,把眾人惹得一肚子火的不良青年在無知的幸運中逃過唐逸一夥人的拳腳功夫。

“我呸!什麼東西!竟然說我是彈綿花的!”

“還說我是娘娘腔,長相和彈吉它有關係嗎?真想揍他!”

“不服氣吧?”見平常文質彬彬的戀人也難得表現出暴力的一麵,唐逸火上澆油。

“當然。”廖文洛憤憤不平道,因為阿海不但侮辱了他,連帶侮辱了他們的音樂。

“你呢?”唐逸又轉向雖然沒發言但明顯一臉不爽的杜樂成,被問者點點頭。

“好極了,我們馬上報名參加周末的樂隊秀!”

“呃?那怎麼行?就我們倆,一個吉它手,一介貝斯手,根本不能算是樂隊,最起碼也還需要一個鍵盤手和鼓手才行。”還能理性思考的人指出另一人的衝動。

“沒關係,有一點剛才那家夥沒說錯,我會打爵士鼓。”杜樂成咬牙切齒。

“太好了!”唐逸興奮得拍下手,“吉它手、貝斯手、鼓手都有了,我就去報名。”

“可是還要有一個鍵盤手。”泠?提醒三個複仇心切的好友。

“喂,你也太看不起我們三個人了,我們三人可都是鍵盤高手。樂成可是今年四國鋼琴大賽的優勝,我和文洛才和你叔叔的音樂公司簽約,有我們三個鍵盤高手在,完全沒有找鍵盤手的必要。”這樣也能算?他們三人彈鋼琴彈得再好,可是樂隊鍵盤手彈得可是電子琴,另外他們中有人練有同時彈奏兩種不同類樂器的絕活嗎?匪夷所思,自視不懂音樂的憐?保留自己的想法,眼睜睜看那三人壯誌淩雲地擠過人群走進酒吧的休息室。

都是一樣的,唐逸、廖文洛,就連平日怯懦害羞的杜樂成在內,隻要一沾他們最愛的音樂,就融成無從分別的複製體。老劉當年想必也是同樣年輕氣盛和迷音成癡吧?那昊呢?隻以冷冰冰的目光看待一切泠昊呢?如果有人侮辱他的音樂,他又會怎麼表現呢?那個把生命和情感都當做祭品奉獻給音樂的鋼琴聖者究竟會怎麼樣?她清楚自己沒機會知道了。

手臂受傷的事在杜家引起軒然大波,再加上兩人在酒吧喝得七八分醉意回家,曆來最受杜家寵愛的杜樂成此次難免被有著法官威嚴的慈父狠狠訓斥一番。然在親人眼裏幾乎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杜樂成非但沒有表露一絲被責怪的悲傷,而且還主動承認自己的不是,要求讓自己照顧泠?。

“慧瓊啊,你有沒有覺得自從樂成和小?在一起後,性格變得比以前更開朗?而且娛樂生活也豐富起來,又交到新朋友。以前我一直擔心這孩子太依賴你,不管做什麼事都是以你為中心,包括當初說要學鋼琴。但現在看來,他和小?倒十分投緣,這次小?又為他受了傷……”

“我知道你的意思,孩子們能友善相處自是最好,可……小?的個性似乎太散漫,我怕她會帶壞樂成。”杜慧瓊打斷丈夫接下去的話,說出自己的擔憂。

“怎麼會?以小?的個性正好可以同樂成互補,再說她本質不錯,隻是自由慣了,畢竟他父親死得早,而你又不能認她。”說中妻子最傷心內疚的事,杜克煒點到為止,“小?受傷的事情要告訴她叔叔嗎?泠昊在法律上還是她的監護人。”

“我認為沒這個必要。”杜慧瓊調暗床櫃上方的壁燈,“早些休息吧。”

“你是不是怕泠昊知道小?為樂成受傷的事,會把小?接回去?”

良久的沉默,再是深深地歎息。

“你說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不容易小?才回到我身邊,泠昊的個性太難琢磨。”

出於彼此的尊重,杜克煒不再發表對妻子做法的異議。

然瞞能瞞多久呢?不管出於何種目的,事實終會浮出水麵,僅隔一天一夜,杜慧瓊接到泠昊的電話。

“我聽唐逸他們說小?受傷了,沒有大礙吧?”聽不出心焦的語氣,特有的冰質嗓音說出的每個字都是變相的責備。

“對……對不起,醫生說隻傷到肌肉,所以過些日子等傷口愈合就沒問題。”她心慌意亂地道歉和解釋,“以後我一定會更加關心小?,決不會讓她再受傷,請你相信我一次,不要急著接她回去。”足足有一分鍾,話筒的另一端未有任何一點聲音,眼看要女心切的母親因這長久的一分鍾感到絕望,泠昊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