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你的錯。”傅秋辰一把將蘇映伶摟在懷中,“我會想到辦法的。你放心。我們的孩子也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
其實日間泓音離開時,對蘇映伶所說的話,他都聽見了。就是怕蘇映伶會為了他而做出傻事,他才一路跟了過來,卻不想竟聽到了這個令人意外的消息。
可惜,他還來不及歡喜……
回到傅府,傅秋辰便點了蘇映伶的睡穴,讓她安心睡下。
連累孩子的事對蘇映伶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剛才回來的一路上,她幾乎都沒有開口說話。
輕歎了口氣,傅秋辰為蘇映伶蓋上薄被,然而,當他直起身的時候,眼前卻是一黑,連忙撐住床沿,微微喘息著。胸膛裏一片氣血翻湧,肩上的那道掌印如火般灼熱,連帶著心口的疼痛也一分分地隨之加劇。
他不禁緊緊揪住了胸前的衣襟。
“秋辰,你沒事吧?”
身後響起了琴玉關切的聲音,傅秋辰深吸了口氣,轉過身,朝琴玉淡淡一笑。
“沒事。”
琴玉掃了眼他蒼白的臉色和那滿頭的細汗,“你這叫沒事的模樣麼?”
傅秋辰苦笑。
“現在你們準備怎麼辦?”琴玉走進房間,看了眼昏睡的蘇映伶,“也不知你師父從哪裏招惹上了這樣一個歹毒的仇家——”自己本來就不是使毒行家,所以映伶身上的毒她查不出來。而且更讓人氣悶的是,鳳君信竟拋下這個爛攤子跑得無影無蹤。她和容江今天在蘇州城找了一整天,結果都沒找到他的半個影子。
傅秋辰掩唇輕咳了咳,“琴玉,你幫我查出這個泓音的身份了麼?”
“嗯。查到了。”琴玉走到桌邊坐下,“這次多虧了一些江湖朋友幫忙,他們都念你上次為他們以性命擋住金兵的恩情,不出半日便查到了泓音的身份。”琴玉微微一頓,“這泓音前輩可是四十年前江湖中人人懼怕的女魔頭,不僅有著一身好醫術,而且是個使毒好手。”
“師父為什麼會和她扯上恩怨?”
琴玉一翻白眼,“那就得問你那個好師父了,可惜誰也不知他現在躲哪裏去了?”
傅秋辰陷入深思。
“要找他出來麼?若是發動江湖中的一些朋友幫忙,也許可以快一些——”琴玉眼中露出了擔憂之色,畢竟現在他們夫妻二人都沒什麼時間了。
如果映伶同時失去了孩子和丈夫,即使她再堅強冷靜,也肯定會跟著一起崩潰。
“不用了。”傅秋辰搖頭,“師父躲著泓音,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我也怕師父遇到危險——”
琴玉瞪了他一眼,“你怕你師父遇到危險,就沒想過你自己和你那個未出生的孩子嗎?”
“我——”傅秋辰掀了掀唇似想說些什麼,衝口而出的,卻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秋辰!”琴玉連忙起身扶住他,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歎氣,“好了好了,你不找就不找吧,頂多,我幫你想想辦法,也許有其他方法解去你和映伶身上的毒!”
傅秋辰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琴玉,謝謝你。”
琴玉擺擺手,“跟我還客氣什麼,不當我是你們的朋友嗎?”
傅秋辰臉上露出了笑容。
琴玉看了傅秋辰一眼,又看了看床上的蘇映伶,“我隻是希望你們能幸福,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不能這樣就放棄了。”她無法得到幸福,那麼,就讓她身邊的人都得到幸福吧,至少,這樣可以讓她覺得自己活得更有意義一些。
轉過頭,她看向了窗外那片明媚燦爛的陽光。
——徐大哥,你也是這樣想的,對嗎?
蘇映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傅秋辰就趴在床頭,以手臂側枕著,雙目緊閉,似乎已經睡著了。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眉宇間甚至寫滿了濃重的倦意,雙唇也不見絲毫血色。
蘇映伶心口猛地一揪,痛入心肺。
伸出手,她正想輕撫上傅秋辰蒼白瘦削的臉頰,原本沉睡的傅秋辰卻是緩緩睜開了眼睛。
“娘子,你醒了?”他抬起頭,朝她露出了一貫燦爛的笑容。
那抹笑容,讓蘇映伶眼眶發熱。
“是哪裏不舒服麼?”傅秋辰緊張地抓住了她冰冷的手,“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這一句擔心的詢問,終於讓蘇映伶落下了淚來。
“娘子——”傅秋辰臉色更見焦慮,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應付,隻好將她半抱起來,攬入懷裏。
“相公——”蘇映伶聲音哽咽而充滿了疼惜,“為什麼你總是掛心著我?我知道,現在真正難過痛苦的人是你。”他身子尚未複原,再加上那歹毒的掌力正在他體內肆虐,可是,他一心一意記掛著的,卻還是她。
傅秋辰抱著蘇映伶的雙臂又環緊了一分,“娘子,對我來說,隻要你能平安快樂我就滿足了。”
“但相公,若沒有了你,我又何來快樂?”
“娘子——”那悲傷的話語讓傅秋辰動容了。
“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是為了我——還有——我們的孩子——”
“嗯。”傅秋辰輕輕點頭。
夜風從窗外吹進,房間裏燭火搖曳。
“娘子,我好開心,沒想到我快要做父親了。”傅秋辰輕撫著蘇映伶那烏黑潤澤的長發,“當我聽到那個消息時,我都不知怎樣形容我的心情。我知道,娘子你也一定很開心。隻是——”傅秋辰微微垂下了眼簾。
蘇映伶從他懷中抬起了頭來,淡淡地微笑,“相公,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傅秋辰一怔,看著蘇映伶唇角那抹平靜的笑容。
“娘子——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傅秋辰輕歎:“你不怪我嗎?”
“若是因為我們的孩子,你讓你師父出事了,你會痛苦一世。” 蘇映伶伸手輕撫上傅秋辰蒼白瘦削的臉頰,“你受了太多的苦,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痛苦的樣子——”她放下了手,將手掌輕撫在小腹上,“我們的孩子也一定會諒解你的。”
她已經有這個心理準備了。
若是無法在兩天之內找到解藥,那麼,她將會失去她的孩子。
“而且我們還會有孩子的,不是嗎?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蘇映伶輕靠著傅秋辰的胸膛,閉上眼。
“過幾天就是七夕了,不要忘記了,我還有一個秘密沒告訴你。”
傅秋辰笑了,低頭吻上蘇映伶的長發。
“嗯。我可是一定要聽到這個秘密的。”
兩天轉眼就過去了。
鳳君信就有如人間蒸發了,再也沒有出現過。而蘇映伶所中之毒,找遍了全蘇州城的大夫也沒能查出個所以然來。
每個大夫都說蘇映伶沒事,胎兒也很安全,這讓傅秋辰曾懷疑過,蘇映伶根本沒有中毒,隻是,蘇映伶卻是一天比一天疲倦,這兩天基本都是在昏睡著,很少有醒著的時候。
傅秋辰就這麼一直坐在蘇映伶的床邊守著,絲毫也沒有去找鳳君信求救的意思。
琴玉和容江焦急如焚,時間馬上就要到了,若是孩子真的保不住了,即使他們夫妻倆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樣的打擊,傅秋辰能承受得住嗎?
畢竟,是他自己放棄了孩子的生存權力。
寂靜的房間裏,沉默得令人窒息,眼看著天就要亮了,琴玉終於忍不住開口: “秋辰,你——你真的不知道你師父在哪嗎?”
先找出鳳君信穩住也好,萬一真的遇到了什麼危險,也許還有方法可以解決。
傅秋辰輕輕地搖了搖頭,眼中卻露出了複雜的神色來。
其實,他知道鳳君信在哪?自己的師父,他又怎會不了解?
師父就在傅府,根本就沒有離開過。而且,這幾日來,傅府所發生的一切,師父怕也全都知曉。他甚至親眼看見過,師父在深夜出現,趁著他離開房間的時候,為映伶號過脈,然後歎息著搖頭離開。
現在事已至此,師父還是沒有現身,那隻能說明那個叫泓音的人是個極為危險的人物。
以他對師父的了解,還從未見過師父如此畏懼一個人!
那麼……做為徒弟的他,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師父出來!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映伶渡過這個難關,然後,無論如何,也要讓自己活下來。
他知道,自己絕不能死。
“我要出去透透氣!”
琴玉跺了跺腳,她再也無法在這間房間呆下去。
她是頭一次害怕看到天亮。
如果孩子失去了,傅秋辰呢?又能支撐多久?
即使是容江也看出傅秋辰的臉色有多難看!
幸福,就這麼不容易守住嗎?
琴玉走到門外,看著天際的繁星。
七夕,明天就是七夕了,是牛郎與織女相聚的日子,那這裏相愛的人呢?又是否可以在明天好好相守?
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徐子皓的臉龐,琴玉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突然,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條熟悉的身影閃過。
原來……在這裏?!
琴玉眉峰一挑,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幾個起落,琴玉跟著那人影一直跟到傅府的後花園,卻見那人停了下來。琴玉不禁怔了下,就在那恍神間,眼前的人影竟不見了。
“去哪了?”琴玉疑惑不已。
驀地,眼前出現了一張放大的臉龐,“小女娃,你要跟我跟到什麼時候啊?”
琴玉嚇了一跳,本能退了兩步。
“鳳老前輩,果然是你。你竟一直藏在傅府裏?!”
鳳君信笑嘻嘻瞅了琴玉一眼,“是我啊!誰讓你們笨啊,沒猜到我的藏身地點。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說完,還得意地拿出酒壺,大大地飲了一口。
“嘖嘖,真是好酒。”
見他還一臉愜意悠閑,琴玉不由惱了。
“老前輩,我看你也應該知道秋辰和映伶現在的情況,那個泓音要找的人是你,你怎麼可以——”
“不不不——”鳳君信連連擺手,打斷了琴玉的話,“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會去見那個女人的。”
“那你就看著和秋辰還有他的孩子就這樣——”
“我的徒弟嘛,當然要有相當的覺悟了。”鳳君信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遊移。
琴玉更惱了,“秋辰怎麼會遇上你這樣無情的師父?竟隻管著自己?!”
鳳君信竟是兩手一攤,說得毫不愧疚,“我就是這樣啊!有本事,你抓我去見泓音吧?”
“你——”琴玉氣得臉色鐵青。
鳳君信也不搭理她,而是走到了樹下,席地而坐,然後靠著樹背,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天空。
“天就要亮了啊!就結束了,就快結束了!”他說著說著,臉上竟露出了笑容,“這回總算是我贏了。嘿嘿。”
琴玉越聽越迷糊,但也隱隱聽出了不對勁。
“老前輩,你在說什麼贏?”
鳳君信連忙捂住嘴,一雙眼眸滴溜溜亂轉,悶聲道:“哪有什麼贏?你聽錯了吧?”
明顯的心虛啊!
琴玉眼中的疑慮又深了兩分。
突然,她感覺到身後多了一道氣息,猛地打了個寒顫,正想回頭,身上竟是一僵,已被人點住了穴道。
“你這老鬼頭,讓這小丫頭跟來幹什麼?是不是想讓她給傅秋辰傳什麼話?喂,我可告訴你了鳳君信,做人要守誠信!”
說話間,一名青衣老嫗已走到琴玉的麵前,琴玉瞪大了眼。
這是……泓音?!
“我哪有讓她傳什麼話嘛?”鳳君信不以為然站了起來,然後拍去了衣襟上所沾的塵灰,“是我不小心被她發現,然後,不小心被她跟來了。”
泓音冷哼了一聲:“以你的功力,還會被這個小丫頭跟上?鳳君信你不要——”
“哎哎——”鳳君信氣呼呼地打斷了泓音,“我說泓音,這眼看就要天亮了,我馬上就要贏了嘛,還費什麼勁給小女娃傳話啊?”
泓音瞪了他一眼,“未到最後,勝負都不能定斷。鳳君信,你可不要給我耍花招。我就不信,傅秋辰和蘇映伶能真正舍棄自己的孩子——”
“也不看看是誰教出來的徒弟?”鳳君信一翻白眼。
泓音卻是冷冷地堵了他一句:“就是因為他是你徒弟,我才不信。有其師必有其徒,你鳳君信又能教出什麼好徒弟來?”
“你——”鳳君信瞪圓了眼,“泓音,你這個老女人,你就給我等著,看看我的徒弟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這場賭約輸了,你可不要哭!”
“老鬼頭,你剛叫我什麼?”泓音鐵青了一張臉。
“老女人?怎麼?”鳳君信橫了她一眼,“不叫你老女人,難道還叫你小姑娘不成?”
“鳳君信!你找死!”泓音舉掌就朝鳳君信劈去。
鳳君信見情況不對,立馬開溜。
泓音哪裏肯放,身子一掠,便追了上去。
而此時,被點住了穴道的琴玉,還僵直地站在原地,她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他們所有的人為了這件事幾乎心力交瘁,但這竟隻是……一場賭約嗎?
天已經亮了。
蘇映伶緩緩睜開了眼睛,發現傅秋辰就坐在床邊看著自己微笑。
“娘子,你醒了?睡得可好?”
蘇映伶撐坐了起來,眉宇間略顯責備,“相公,你不要告訴我,你就這樣坐了一夜。”
傅秋辰淡淡一笑,扯開了話題:“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蘇映伶搖頭,然後伸手輕按住小腹。
掌心上,還有微微蠕動的感覺。
她的孩子……竟還在?!
蘇映伶不禁失神了。
“娘子,你怎麼了?”傅秋辰擔心地問。
“沒事。”蘇映伶抬起頭,“我們的孩子——”話音未落,突然腹中一陣劇痛,不禁輕哼了一聲,臉色發白。
“娘子——”傅秋辰一驚。
“我可能——”蘇映伶痛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相公,我們可能要失去這個孩子了——”
傅秋辰原本慘白的臉色越發煞白。
“不要怕,我會陪著你。”他顫抖著手,抱住了蘇映伶,“娘子,對不起。若不是我——”
蘇映伶額際布滿了冷汗,唇角卻揚起了微笑,“相公,不用說對不起,至少這一次,你讓我與你共同進退了!這樣、這樣我就很開心了!”
傅秋辰環抱著蘇映伶的手臂又緊了兩分。
“少爺、少夫人——”
容江在一旁看了,難過萬分地直抹淚。
“你們還有最後一次機會。”門口忽然響起了一道冰冷而熟悉的聲音。
傅秋辰慢慢地放開了蘇映伶的懷抱,站起身麵對著泓音。
“前輩,秋辰心意已決。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師父出來見你。”
泓音上下打量著傅秋辰,雖然臉色蒼白疲倦,但那雙眼眸依舊如同星子般璀璨。
“真的舍得就這樣放棄自己的孩子嗎?”頓了頓,泓音又惡毒地補了一句:“還有你自己的性命!”
滿意地看到床上的蘇映伶渾身一顫,泓音嘴角揚起了笑。
同時失去孩子和丈夫,蘇映伶又能承受得起嗎?
“娘子——”傅秋辰擔心地看著蘇映伶蒼白的臉。
蘇映伶卻朝他淡淡一笑,“相公,我不是說好了嗎?”
傅秋辰心中微慟,“好。”
泓音卻在身後冷笑,“傅秋辰,我可是很清楚,你早就已經撐到極限了!”話落,竟二話不說就朝傅秋辰舉掌拍去。
“少爺——”
“相公——”
容江和蘇映伶同時驚呼。
傅秋辰強提真力,迅速地舉掌相迎,雖然卸去了不少力量,但那渾厚的掌力還是直逼心口,隻覺胸膛裏一陣氣血翻湧,他終於再也忍不住,張口噴出了一口鮮血。
那血,是可怕而駭人的烏黑之色。
“相公!”
蘇映伶已是麵無人色,根本就忘記了自己腹中的疼痛,急切地爬下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傅秋辰。
“相公,你說過,你不會離開的。”蘇映伶扶著傅秋辰的手在微微顫抖,“你不會離開的,對不對?”
傅秋辰想朝她露出安心的笑容,但胸膛裏疼得實在厲害,渾身更是虛軟無力,慢慢朝地上滑坐下去。
“相公。”蘇映伶半抱著他,一起跌坐在地上,“若是你再一次食言,我一定不會原諒你!這次絕不會原諒了!”
她想哭,卻流不出眼淚。
“映伶、秋辰——”這時琴玉飛奔了進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嚇得三魂沒了七魄,“鳳老前輩,你們到底在幹什麼?是不是真要把人害死了才開心?”
半昏沉的傅秋辰和蘇映伶聞言不禁怔了怔。
泓音也接了一句:“該死的鳳君信,你拖拖拉拉地在幹嗎?你若是再不出來,我這戲可是演不下去了!”
“哈哈哈——”門外傳來了一道爽朗得意的笑聲,“泓音啊泓音,這回你可是認輸了吧?我鳳君信的徒弟當然是寧死不屈了。”
隨著笑聲落下,鳳君信也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師父?”依舊渾身無力的傅秋辰隻能吃驚地看著他。
琴玉鬆了一口氣,看了眼怔住的蘇映伶和傅秋辰,笑道:“映伶,秋辰,你們不要擔心,這隻是一場兩個老前輩之間的一場賭局,你們不會有事的。”
“賭局?”蘇映伶依舊反應不過來。
“是啊,賭局!”琴玉重複了一遍,卻是恨得牙癢癢。
傅秋辰怎麼會有這樣的師父?
這不是拿自己徒弟的性命開玩笑嗎?
“乖徒弟啊!我鳳君信果然沒有看錯人!”鳳君信走到傅秋辰麵前,突然伸手連點他身上幾處大穴,傅秋辰隻覺胸口一輕,最近一直壓在心口的那一股鬱結之氣散了不少,疼痛也漸漸減輕了。
真不愧是鳳君信收的好徒弟啊!”
隨著笑聲落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已出現在了百裏亭外。
“師父?”
傅秋辰錯愕地看著出現的老者。
“笨蛋徒弟,你剛那番話聽得我心裏真是舒坦啊!”鳳君信一個縱身,人已躍進了亭內,然後拍了拍傅秋辰的雙肩。
“我鳳君信果然沒看錯人。”
“師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琴玉和蘇映伶的攙扶下,傅秋辰站了起來。
“這個嘛——你問那個老女人好了!”鳳君信竟把問題丟給了一旁臉色再度鐵青的泓音。
“鳳君信!如果我再從你嘴裏聽到這三個字,我就扒了你的皮!”泓音眼睛裏幾乎要冒出火來。
“嘿嘿,不說就不說嘛!”嘴上雖這麼說著,但還是滿臉的漫不經心與不以為然。
泓音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
“傅秋辰,我認輸了。”
泓音臉上露出了認真的神色,麵對傅秋辰。
“鳳君信有你這樣的徒弟,真是他三世修來的福氣。真是便宜他了。”
原來,泓音四十多年前便與鳳君信認識了,兩個都是愛醫術成狂的癡人,甚至研究醫術到了一種走火入魔的地步。
泓音早就知道鳳家神針的厲害之處,一直纏著鳳君信教給他,可惜,鳳家神針隻能傳給鳳家子孫或是傳人,除非泓音肯做鳳君信的徒弟。
但性格倔強的泓音就是不死心,又不願拉下臉來做鳳君信的徒弟,這一糾纏便是四十年。
幾日前,原本一直躲著泓音的鳳君信再次被不幸逮住,鳳君信不甚其煩之下,隻好說神鳳家針要傳給自己的徒弟傅秋辰,除非傅秋辰死了,或是不再是他鳳君信的徒弟,他才會考慮傳給他人。
苦追了四十年的泓音當然不會甘心。於是,泓音便跟鳳君信定下一個賭約。
若是傅秋辰會因某種原因而放棄鳳君信,那麼,傅秋辰便沒有資格再繼承鳳家神針。
為了讓泓音死心,不再糾纏著自己,鳳君信連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泓音的要求。
泓音原本一直以為,人在麵對死亡的時候,都會私心地選擇自己或是最親最近的人。
可惜,她遇到是的傅秋辰。
為了護住師父,不僅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就連孩子也舍得放棄。
“秋辰啊,我看你別跟著這個老鬼頭了,跟著我吧,我不僅有醫術傳給你,還有天下無雙的使毒之術。”
鳳君信哼了一聲:“秋辰可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
泓音瞪了他一眼,“他又不是你的所有物。”
已漸漸恢複了精神的傅秋辰哭笑不得,隻好把話題轉移:“泓音前輩,你給娘子吃的藥——”
“傻小子,我給你娘子吃的是我獨門秘製的安胎藥,那可是千金難求啊!便宜你了。因為藥力比較強,疼痛是難免的,但這陣疼過去,就算以後你娘子上躥下跳,也不會有事了。”此刻的泓音也放下了一臉的陰沉,露出了跟鳳君信一樣孩童般的笑臉,“就連你中的那一掌什麼噬毒掌,也是給你醫病的。我是為了打通你阻塞的心肺。我可沒有你那個老鬼頭師父那樣沒心沒肺,說賭就賭,也不顧我是不是會真狠心下手對付你?”
鳳君信不自在地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
“不管怎樣,這次的考驗真是很值啊!你看看,我的乖徒弟為了我竟連孩子都不要了!哪裏可能還會跟你走?”
看著得意非凡的鳳君信,泓音忍不住看了眼對麵沉默的夫妻倆,還有沉著一張臉的琴玉和容江。
他們似乎……都在生氣吧?
難道這次弄得動靜大了些?
泓音已經有了想退走的衝動。
“乖徒弟,走吧,現在就跟我去學鳳家神針。別學那什麼補畫修畫了,那不是我們鳳家傳人該學的東西——”
根本不懂何為察顏觀色的鳳君信一把拉起傅秋辰的手就想走。
傅秋辰正想拒絕,耳畔卻響起了蘇映伶淡淡的聲音——
“相公,上次我好像教到你怎樣用絲娟托補畫心吧?”蘇映伶說著,竟一把從鳳君信手中拉過了丈夫的手,“今天還想學嗎?”
“當然要學。”傅秋辰揚起笑容,然後反手握住了蘇映伶。
“那好,我們現在就去裝裱間。”
“好。”
傅秋辰正要跟著蘇映伶走,卻被鳳君信一把攔住。
“喂,笨徒弟,你應該跟我去學鳳家神針才對!”
蘇映伶淡淡看了鳳君信一眼。
她的神色分明很平靜,嘴角甚至帶著輕微的笑意,但鳳君信卻不自覺地退開了一步。
徒弟家的娘子,不是一向冷靜如水的嗎?竟也會露出這樣的“殺氣”?
鳳君信心裏直打鼓。
“容江。”蘇映伶輕喚了一聲。
“在。”容江立馬上前。
“送客,傅府不留不相幹的閑人。”淡淡丟下話,蘇映伶也不理會錯愕的鳳君信,拉著傅秋辰往裝裱間走去。
“是。”容江心領神會,“鳳老前輩,泓音前輩,不好意思了,我們夫人下了逐客令。請。”雖然這隻是一場有驚無險的賭局,但容江隻要一想到少爺和少夫人這幾天所受的痛苦,氣就不打一處來。
這兩位老人家加起來也有一百多歲了,卻還是跟小孩子一般!
不知道這樣會造成很多人的困擾嗎?
一旁的琴玉也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不、不相幹的閑人?”鳳君信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可是笨小子的師父,怎麼成了不相幹的閑人了?”
泓音無奈地斜了他一眼,抓起鳳君信的手臂。
“老鬼頭,走了,你別在這裏惹人嫌了!”
“惹人嫌?!我可是要教笨蛋徒弟鳳家神針,他還嫌什麼嫌?”備受打擊的鳳君信不甘心地朝傅秋辰漸漸走遠的背影大喊,“喂,笨蛋徒弟,你不學鳳家神針,學什麼裱畫啊?你給我回來!”鳳君信舉步就欲追趕,卻被泓音緊緊抓住。
“你是不是木頭腦袋,現在人家夫妻倆肯定有很多話要說,你去湊什麼熱鬧?”
“他們不是每天都在說話嗎?哪有那麼多話說?”
泓音長長地歎了口氣。
幾十年如一日,鳳君信永遠都是鳳君信,他永遠也不明白情愛的感覺。
泓音強壓下心頭的失落,抬起頭,“我看你徒弟也沒心思學鳳家神針,你教我好了。我們幾十年的老朋友了,教我也不算過分吧!再說了,誰有我這樣幾十年如一日地想著鳳家神針?”
“那怎麼行?”鳳君信一瞪眼,“你又不是我們鳳家的傳人。”
“鳳家神針一定要傳給鳳家傳人嗎?”
“那是自然。”
“你真是老頑固。”
“什麼?泓音,你才是老頑固!幾十年前,你就一直纏著我教你鳳家神針,現在人都老了,你還學什麼學?”
“我就知道啊,你永遠也不會明白。”
“不明白什麼?”
“算了算了,我不想跟你這個死腦筋說話!我還想再多活兩年——”
“喂——喂——泓音,誰是死腦筋啊!你給我回來!你這個老女人!”
“鳳君信,你說誰是老女人,我今天就扒了你的皮!”
“啊!”
一道淒厲的慘叫聲,在傅府深處響起,久久不曾散去……
晴朗的夏夜,夜幕上繁星閃耀,與銀色的月光交織成了一幅白茫茫的銀河畫卷。就在銀河的東西兩岸,各有一顆閃亮的星星,隔河相對,遙遙相望著。
“每年的七夕,牛郎星和織女星永遠都這樣明亮。”傅秋辰坐在梅花樹下,抬頭看著天際上那兩顆最亮的星子,唇角揚起了微笑。
坐在他身邊的蘇映伶也跟著淡淡一笑,“是啊,因為今天是他們相會的日子。”那個優美動人的愛情故事,是永遠也不會被抹滅的傳說。
傅秋辰低下頭,星子般的黑眸深深凝視著蘇映伶,“娘子,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
“為什麼?”蘇映伶側過頭,淡笑著問。
“牛郎和織女相愛卻無法相守。而我,卻能一直守在你的身邊。此生真是足矣。”
蘇映伶微微動容,“相公,你真是這世上最癡傻的人。即使我不愛你,你也覺得值得嗎?”
“愛一個人其實並沒有值不值得多說,隻看願不願意,不是嗎?”傅秋辰抓起蘇映伶的手,“就算娘子你這一生一世都不愛我,我隻求能守在你的身邊就好。”
“相公——”蘇映伶輕歎,將頭輕輕靠向了他的肩頭,然後輕合上了眼簾,“記得我前幾日曾對你說過,我有一個秘密要說給你聽。”
傅秋辰眼神一亮。
“其實,我原本是想告訴你孩子的事——”蘇映伶微微一頓,“不過,那件事你已經提前知道了,所以,我想告訴你另一件事。”
“什麼事?”傅秋辰突然覺得有些心跳加速。
蘇映伶睜開了眼,然後抬起頭,附在他的耳際輕輕說了一句。
傅秋辰渾身一顫,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娘子,你——你——”
“不高興聽到這個秘密嗎?”蘇映伶含笑看著他。
“不,不是。”傅秋辰激動地一把抱住了蘇映伶,“娘子,我從來沒想過——沒想過,你——”
蘇映伶一指點住了他的唇。
“這個秘密就我們倆知道就好了。”
“嗯。好。”傅秋辰死命點頭。
蘇映伶靠在傅秋辰的胸前,抬頭仰望著星空,右手卻輕輕放在了小腹間。
“相公,你想為我們的孩子起什麼名字?”
“你想起什麼名字?”
“女孩的話,就叫傅月吧,男孩的話,叫傅星。”
“好。”
“相公,我說什麼你都好嗎?”
“嗯,是啊。娘子說什麼都好。”
燦爛的星光下,一片情話呢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