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六章 榮家兄妹(3 / 3)

這個位於陝甘交界的會寧小縣城太窮了,即便楊少帥占據了全縣最好的一座房子,也隻得堪堪如此了,甭提木雕屏風或者四柱大床,便是有張熱炕睡,已是頂頂好囉。

趙副官扯著單布軍裝,一臉汗水地跨進四合院,就著燦爛日頭一看,屋簷下陰影中一個人直挺挺地杵在那裏,手裏端盆洗臉水,正是師座的貼身勤務兵小丁不假。

趙遠一手叉腰,一手抹兩抹額頭,眼睛發黑地望兩望天邊高掛的太陽,驀地驚驚詫詫地對牢小丁“咦”了聲,道:“怎的,師座這個時辰了還沒起床?”

小丁顫巍巍地捧著臉盆,沒辦法,他端太久了,手臂給酸的。

這時聞言,小丁也驚驚詫詫地答曰:“我站了老半天,沒聽到師座起床的聲音,師座沒叫喚,我可不敢進。”

他當然不敢進,他的前任小丙就是沒眼界色,悶頭悶腦地推門而進,讓師座當胸一個子彈賞了。

唉,師座的疑心……太重!

趙副官走到屋簷下同小丁一起站定,他是很小心地思索了兩下,突然就地跺兩跺腳,將一身的塵土跺得撲簌簌地落,男人扯開嗓子嗷嗚嗷嗚地叫開了:“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豔麗,玫瑰玫瑰我愛你。”

“娘西皮!”

驟然間,裏屋的楊少帥大爆粗口,隨著話音,一隻長靴嗖地從窗口飛出,“砰”地砸到趙副官的腦門上,當真神準。

趙副官眼淚汪汪地捧著師座的臭腳靴,朝小丁努努嘴,“快進去。”

他是當先跨了進屋。

屋裏此際是個幽暗模樣,那窗格子都叫黑紗布蒙得嚴嚴實實了。

楊少帥就在這種幽暗陰涼中坐在粗糙的長炕上,一手扶牆,一手抵額,那臉孔在昏幽中越發的白瓷起來,兩排長睫毛是一清二楚地撲散開來,乍然一瞧,喲,師座瞧著很有十分楚楚的意味喔。

小丁一麵諾諾地置下臉盆,一麵麻利地擰開了涼毛巾,那廂趙副官機靈兮兮地將師座的長筒靴子往整齊裏放了去,他又起身去掀起一道窗格子,午後的明亮日光抖然間泄進來,光線裏可以看清屋裏那四散紛飛的灰塵。

楊森此際將一塊濕毛巾蒙在臉上許久許久,許久之後他才索然無味地扯掉毛巾,露出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一九四一年的楊森已經是個高大美麗的青年了。

他木著臉,一隻手繞到背後,想要撈他的長辮子,驀然間卻是撈了個空,楊森這才想起,他那辮子早在十八歲成年的時候,讓爸爸差人給剪了。

楊森那牙口癢癢的很想叨點東西,他這壞習慣一到心煩的時候就越發明顯。

楊森垂著頭,道了聲:“沒意思!”

此話一出,旁人皆驚。

趙副官驚的是:壞了!師座又要大開殺戒?

這是有前例可循的!年前剛駐會寧的時候,因為一輛新型汽車沒有汽油,到處都找不到星點油沫,開不了車便等同於試不了新車,師座氣急敗壞之下,是氣勢洶洶地下令屠城,他楊少帥就不信了!偌大一座縣城就整不出丁點油星!

這一聲令下,直接讓會寧倒退十年,十年之內,繁華二字休提!

當時,師座也是這樣垂著頭,輕飄飄地道了聲:“沒意思。”

“沒意思。”師座語聲剛落,旁邊的衛士甲便被轟地一聲爆掉大好頭顱。

小丁思及此情此景,忍不住戰戰戰兢兢地抱著頭顱往角落裏鑽了去。

楊森掀開眼皮,睇了人家一眼,複又漠然無聲地轉開目光了。

他那兩簇目光是迷迷蒙蒙好似還殘存睡意的眼神,男人鬆著肩膀倚在炕畔,節氣太熱,他隻著條四角褲衩裸著上身睡覺,露出那白晳溜光的胸背來,身架子太漂亮了,讓人不敢直視。

楊森伸手往枕頭底下掏出一把黑黝黝的手槍,一麵漫不經心地拆起槍械,數起子彈,他又一麵雲淡風輕地問趙副官:“趙副官,說說,有什麼事讓你嚎著玫瑰來叫我起床?”楊少帥憂鬱了,“娘西皮!蹲在這裏有老長時間了!少帥軍都快成一方巨匪囉,我這土匪頭子都要閑出黴啦!”

他是唉聲歎氣地將一把手槍異常迅速地組裝起來,末了用槍口蹭蹭太陽穴,很咬牙切齒地怒目道:“居然又給我停電了!”楊少帥是嚴肅得刀槍不入,“太窮了!這個地方待不下去了!”他嚴肅看,“你得想個法子!”

趙遠很受不了師座用太陽穴蹭槍口的這個動作,他是從楊老帥時期便跟著師座的老人兒,這時察覺到師座的難得孩子氣,於是男人便愈加慈祥地笑道:“師座,我這不是來跟你說好消息嘛!”

楊森“咦”了聲,臉色開始正經起來。

他斬斬手,做了個“稍等”的手勢,然後扯過一旁的馬甲對褂套了起來,下身穿著一條綠色單布褲,赤著兩隻雪白腳丫子,楊少帥的這個打扮可稱是不倫不類了,他蹲在窮鄉僻壤的這年餘裏,已經徹底收起他那一套少帥派頭了,打扮得再整齊又有什麼用?又沒人看!都淪為巨匪了!

楊森將一條腿架在趙副官的膝蓋上,讓他給穿鞋子,從前是讓他爸爸給穿的,現在爸爸嗝屁了,小楊隻得揀麵熟的將就了。

趙副官是駕輕就熟地挨個兒將師座的兩隻鞋子都給套上,一麵套,男人還一麵絮絮道:“師座,西安的傅主席派了個代表,明天就到,看樣子是想把我們招安,給他打鬼子去!”

楊森伸著手臂站了起來,就地跺兩跺腳,他站在屋子中央,光影中一張年輕的麵孔明寐不定越發美麗了去。男人呸呸吐出兩口唾沫星子,楊少帥叉腰道:“聽說現在日本鬼子跟美利堅比利時他們打得厲害,奉天新京那裏都已成立了偽滿政府,老傅這是要成就一樁千古美名呀!他要用我們的命來填!”

楊森擰起兩道秀氣眉毛,他低下頭,是苦苦地思索了再思索,往深裏想了去。

他這從小到大,十幾二十年來,殺人那是殺太多了,多到無法想象的地步……

可以說,“人”在他眼裏,已經渺小到不值一提的地步了。但是——

但是,他自己這個“人”,這條性命,那是頂頂珍貴滴!等閑視之不得!

楊森揮手讓趙副官先退下,“你得讓我仔細想想!”

他想起自從爸爸馬上風死後,這幾年來,他是磕磕碰碰將爸爸的隊伍帶到現在,不敢說一個也沒掉,但至少還是帶到了八九成,數萬人馬,很可以了!

楊森氣咻咻地捂著麵孔,他難得孩子氣,“他們欺負我年紀小!”

他年紀小,帶著大批隊伍,被人從豫魯一路攆到陝甘地界來,實在被各路軍閥攆怕了!

楊森在光影中陰鬱著一張臉,他下了決斷:“我得扯一個番號來!”

這天下午,楊森趴在窗前,擺弄著他那架心愛的蠟筒式手搖留聲機,這是他花大錢好不容易讓過路的商會從西安給他捎回來的,是他枯燥無味的日子裏為數不多的娛樂之一。

電來了!

楊少帥是熱淚盈眶地翻著桌上一疊唱片加附贈的明星照片,他在姚莉那銀嗓子一般的歌聲中體會到一種久違的大都市氣息,“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豔麗,長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

該瞬間,楊森再次決斷道:土皇帝當到我這份上,不如不當,我得到大都會去!

時光在會寧縣是靜止的了,他隻能從這些小玩小意裏揣測感知著外界那大時代的變遷。

第二日白天,楊少帥又從遠方來客那抹滿雪花膏生發油的頭發上感知到時代的變化。

這位西安來客叫江怡聲。江怡聲是代表傅省主席,即西安政府來的,他卻是個白襯衫黑西褲的打扮,走出去頂像洋行裏的一位辦事員,鼻梁上架一副金絲眼鏡,非常的文質彬彬。

文質彬彬的江怡聲先生同傳說中的楊少帥在樸樸素素的大廳堂上一個照麵,彼此一個打眼,彼此都愣住了。

江怡聲是被楊少帥此際的豔光四射給照得直愣了眼,楊森今趟在趙副官的提點下,很是周全細致地將自己往整齊裏打扮了一番,那是軍裝馬靴指揮鞭一套一套的,他往日裏不倫不類的穿著都能讓人覺得美麗,如今這麼正經一套下來,自是更能顯露出他那天然的美好本質了。

江怡聲大約是從未料想得到當世以匪氣出名的楊少帥是這麼個模樣,因之頗有些遲遲疑疑,杵在原地,江先生是看看楊少帥,又瞧瞧一旁副官模樣的高大漢子,麵上那就流露出幾分躊躇了,“楊少帥?”

他試探地朝人家高大漢子邁了邁步伐。

趙副官笑嘻嘻地後退一步,一隻手抄背後,朝師座欠欠身,“江先生,這是我們師座。”

“師座,我給你們倒茶去。”趙副官拎起一個空蕩蕩的茶壺,朝人家江先生意思意思地點點頭,就此笑模笑樣地退下了。

他是笑模笑樣的,然而他師座此際卻是個麵無表情,楊少帥掀開眼皮,略略往人家江先生那麼施舍似的一眼看過去,略略溫和地說:“坐吧。”

他是一馬當先地撩起衣擺往那大背椅子裏靠了去,一隻手支著額際,一隻手抓住鞭杆,若有所思地往桌麵上篤篤敲了去。

江先生大概很有那麼幾成鎮定工夫,故而隻是略略一怔,便笑眯眯地坐到了一旁。江怡聲就著篤篤聲,目光落到楊少帥那輪廓優美的額線上,男人心中很是喟歎道:人不可貌相哇!

在楊少帥將“人不可貌相”一詞發揚光大前,江怡聲開口了,男人斟酌著遣詞道:“楊少帥,敝人此番來意,想必少帥心中也是有數,那我就開門見山,直接說了。”

“我知道。”楊少帥側過臉,輕飄飄地截住人家話頭,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知道中共的傅主席一向以抗日為畢生信仰。”

江怡聲好不容易在他那拉長的腔調中找到縫隙,於是男人很激動地點點頭,“是是是,是這句話,少帥您說得太對了!這如今國難當頭,日本人先是扶植溥儀成立滿洲國,現在又在華北三省那時不時地舉行軍事演習,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而吾輩軍人……”

“我知道。”

楊少帥再次截他話,江怡聲噎了,滿腔愛國宣言頓時胎死腹中,江先生是訕訕地閉上嘴巴豎起耳朵作仔細聆聽狀,

“我知道日本人很猖狂。該打。”楊少帥還是慢條斯理地說道,順手敲兩敲桌沿,權作伴奏。

江怡聲又激動了,“是是是!該打!想我輩軍人……”

楊森斬斬手。

江先生哢嚓合上嘴巴。

楊少帥是笑眯眯地輕聲細語道:“你先別激動,江先生,你聽我說。”

江先生也是笑眯眯地洗耳,作那恭聽狀。

這個時候,楊少帥驀然暴起,豎起眉毛那是臉紅脖子粗的,少帥的唾沫星子已然悉數噴射到江先生的麵龐上,“我知道傅主席的意思!打鬼子嘛!那,你們給我多少軍餉?槍支彈藥糧食呢?我以後要是再招兵,你們負不負責給養?最後,我們又是什麼編製?!”

他扯兩扯衣領,是個大吼大叫的架勢,這時吼完,楊少帥又突然迅速地平靜下來,男人是啞著嗓子作那和藹可親狀,溫柔輕聲問:“不好意思,江先生,我激動了。”

江先生那兩片眼鏡片上此刻都是唾沫星子,這時聞言,江怡聲木著臉下意識地點點頭,嘴上溜出一句話:“沒關係,我了解,激動嘛。”

此言一出,他怔了,楊少帥笑了,“了解便好,了解便好。”

他那花骨朵兒似的柔軟笑臉簡直堪稱秒殺,江先生在這個笑容中暈陶陶地點點頭,“楊少帥,您放心,肯定是一個師的編製,委任狀不出幾日,肯定能發到您手裏。子彈隨時都有。軍餉得等傅主席召開會議商討商討。”

楊少帥垂下頭,思索了兩下,驀地抬頭,看牢江先生,很隨意地說道:“那我過兩天,跟你先上一趟西安,總得見上老傅一麵嘛!”

江怡聲在楊少帥的專製獨斷下,完全沒有話語權。

接下來的兩天裏,江怡聲陪著楊少帥枯坐不已。

江先生隻有看到楊少帥側著臉靜靜聆聽著“玫瑰玫瑰我愛你”的時候,他才發現,喔!原來楊少帥還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哪!

不過,他這念頭剛一升起,便被楊少帥以實際行動立馬熄滅,

在本地的花鼓戲上,楊少帥是笑眯眯地側過臉凝望著江先生,格外和風細雨地說:“江先生,我這地兒,實在窮困,沒啥好招待你這位貴客,煩請貴客多多包涵啊!”

貴客一臉汗顏,“少帥您太抬愛了!”

少帥的確太抬愛了,在花鼓戲落幕之際,楊少帥是相當雷厲風行地差了衛士甲乙丙過去,將那台上大胸脯大屁股的女戲子給硬生生地拽了下來,直拽到這位貴客麵前。楊少帥在女戲子的哭天喊地中,是一臉涎笑,頗為老三老四地拍拍江先生的肩背,“江先生,沒啥好招待,就這點娛樂了,你摟個身子快活快活去!”

江怡聲呆若木雞。

這天夜裏,江先生在一旁看著楊少帥差人像洗牲口似的將人家戲子從頭到尾地用藥水搓了一遍,及至擦幹抹淨,楊少帥又讓衛士把人抬到貴客屋裏的熱炕上。少帥是相當熱情堪稱熱烈了,“江先生,你就,笑納了吧!”

屋裏江先生冷汗涔涔。

屋外楊少帥笑意吟吟,男人站在鄉下的四合院中央,抬頭一看,夜空是纏綿的黑緞子,疏淡點綴了璀璨星月,讓楊森感到了一種華麗而包容的溫柔。

他在朗朗乾坤之中見過了無邊醜惡,也犯下了無數罪行,比起白晝光明,楊森反而更加向往黑暗。

黑暗讓他覺得安全,黑暗讓他覺得溫暖。

許久許久,楊森杵在黑暗的庭院中,都沒能聽到他想聽到的聲音。

楊少帥將一隻手抄到背後,悻悻地跺兩跺腳,他呸了聲,很認真地忖度道:婦人之仁!文人做派!姓江的看不過去我這個做派,那,姓傅的也自然看不過去!中共的做派!

他在寂靜寂寥寂寞的黑暗中,很自我憐愛地長歎一聲:“唉,我,就是個巨匪頭子喲!”

巨匪頭子在翌日清早,還是隨同西安代表江怡聲先生坐上汽車,是顛顛簸簸地往目的地——西安,去了。

一九四一年夏,楊森停駐西安三月有餘。

一九四三年夏,楊森抵達南京。

在這年的夏天,他在朗朗乾坤之下,遇到了生命中最純潔的安琪兒。

番外六 達令達令

有一天晚上,楊森將榮寶拎起來好生“打”了頓,他心滿意足之下,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四柱大床上,嘴角噙著一絲笑,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捋著榮寶汗濕的頭發。男人突然心血來潮地問道:“榮寶,我在你心目中是不是排第一的?”

榮香光著身子在寬敞的床鋪上滾來滾去,這時聞言,她捂著光屁股氣呼呼地贈了楊先生一個白眼,嬌氣兮兮地扁扁嘴,“才不是!哥哥才是第一!”

她那麵頰上升起兩團紅暈,看著非常可口,楊森忍不住湊過去,張嘴狠狠咬了她麵頰一口,咬了一口又一口。男人是惡狠狠地擰起秀麗的眉毛,可是他的眼睛裏卻流露出燦爛晶光,“敢說我不是第一?榮寶,我就咬你!”

夜風太溫柔,燈光太明亮,他眼裏的笑意看得太清楚,榮香抖然間壯大膽子,手腳並用地跳到楊先生的身上,坐到他的肚皮上,她伏身張口咬了楊先生的下巴,咬了一口。她見楊先生笑眯眯的神情,不像是要發怒的樣子,榮香便很用力地再咬兩口,末了,她呸呸地吐了兩口唾沫星子,嫌棄地努努鼻子,“楊先生,哥哥才沒有像你那樣,下巴都是胡碴,紮得我怪疼的。”

楊先生“喔”了聲,他連忙坐起來,一隻手摸摸自個兒下巴,一隻手伸到榮寶的嘴巴裏,食指壓了壓人家的舌頭。他很正經的,可是那種溫熱濡濕的觸感從他的指尖末梢直達頭頂百彙穴,楊森電擊般震了震,他湊過去,噙住榮寶的一條粉紅舌頭吮了吮,嘖嘖吸了兩口,最後男人才吐出榮寶的舌頭,摸兩摸她頭發,輕聲細氣道:“不疼了吧?”

榮香聞言,嘖嘖嘬兩嘬嘴巴,也輕聲細氣地答:“不疼了。”

楊森摸到浴室裏,找來八百年沒用過的剃須刀片,就著頭頂桔黃的燈光,對牢一麵晶亮鏡子,他是很仔細地開始刮起胡子碴末來,男人一邊刮還一邊分神問:“榮寶,這下,我該排你心目中的第一了吧?”

榮香托著腮幫子,蹲在他旁邊,一隻腳丫子往楊先生的大腳掌上踩兩踩,她很篤定地說:“才不是!哥哥還是第一!”

楊森一個哆嗦,不慎將下頜劃出一條細血絲,他嘶溜倒吸了口氣,一把扔了刀片,驀地可憐兮兮地湊到榮寶麵前。男人抬抬下巴,輕聲溫柔道:“傻瓜,我為你流了血。”

榮香也輕聲溫柔說:“那我給舔舔。”

她將雙手搭在楊先生的肩膀上,湊到楊先生的麵龐前,驀地鼻端裏聞到一種鹽皂混著淡淡血腥的氣味。她努努鼻子用力嗅了嗅,榮香的鼻息噴到楊森的口鼻上,她的氣味很清新,隱有草莓蛋糕的甜膩味道。榮香伸出舌頭掃掃楊先生的下頜,掃了兩掃,驀地被楊先生就地按住,楊先生惡狠狠地叨住她舌頭糾纏著卷了起來。榮香嗚嗚叫:“楊先生楊先生……”

楊先生笑眯眯伏身凝望著傻瓜榮寶,很輕聲地說:“達令,榮寶叫我達令。”

榮香歪歪頭,很單純的樣子,她單純道:“楊先生。”

楊先生心中暗自忖度了去,誓將這一愛稱貫徹落實到榮寶的一生中,男人於是抱起榮寶很快樂地朝床上拋了去,“達令達令。”

第二天白日,楊森難得空出時間,他將榮寶正經地打扮起來,頭戴薄帽,身穿淺色吊帶褲,看著她蹦蹦跳跳下了樓梯階子,楊森覺得這世間所有形容可愛的詞語都安在榮寶身上也是不夠,她真可愛,我可真喜歡。

楊森亦是一身正經的派力司西服,身段架子那是一等一的漂亮,他將榮寶一把撈在懷抱裏,將她搖兩搖笑道:“榮寶,我們去吃西餐。”

榮香長手長腳地攀在他身上,並不見外,她很快樂地大聲應了去:“我們去吃西餐。”

師座出行,自然是汽車衛士團的都不能少,及至車子行到南京城最有名的起士林外,衛士團轟走了滿場客人,楊森跟抱大號娃娃似的摟著榮寶,趾高氣揚地跨了進來,專挑那寬敞的座位坐了過去。

楊森低頭笑眯眯問榮寶:“榮寶,你自己點,我就不做主了!”

榮香努努鼻子,嗅著空氣中的芬芳奶油香氣,在一室敞亮中,聲音也很敞亮:“楊先生,我要草莓蛋糕!還有汽水兒!”

楊先生樂了,“我就知道,榮寶隻好這一口!”

他是堪稱和藹可親地將起士林那糕點師傅叫到了跟前,相當和藹可親地跟人家說:“做一行愛一行,師傅,你可千萬要保持您那顆愛心喲,動作快點!”

糕點師傅在楊少帥那冰火兩重天的神情語氣中,是弓著背哈著腰,落花流水地去炮製那少帥愛侶好的一口了!

榮香坐在楊先生寬闊的懷抱裏扭扭身子,她伸手去掰楊先生緊緊摟她腰腹的兩隻手臂。榮香回頭皺眉道:“楊先生,讓我自己坐嘛。”

楊森忖度了下,他有心要對榮寶憐愛一把,奈何本尊並不稀罕。楊少帥悻悻道:“我就抱你!”

榮香眨巴眨巴眼睛,長睫毛一扇一扇的,她嘟嘟嘴諾諾說:“楊先生你無賴。”

無賴這個時候伸手去揪榮寶的長睫毛,瞅下一根瞧了瞧,他驀地也伸手將自己的長睫毛也瞅下一根。楊森是生出十二分的閑情逸致來,攤開手掌,就著明亮日光,定睛看了看,然後嘖嘖叫了聲:“榮寶,我們果然是天生一對,連睫毛都一樣長!”

他很稀罕地探頭過去,叭嘰一聲,大大親了口榮寶的腦門。

榮香見證據確鑿事實俱在,於是故作無奈地歎了口氣,她也探頭過去,“叭嘰”一聲,也是大大親了口楊先生的腦門。

楊先生喜滋滋地捂著腦袋瓜子,真真覺得懷裏這傻子是全天下獨一無二舉世無雙的寶貝,大寶貝!

大寶貝將臉埋在草莓蛋糕裏,吃了個底朝天,那臉腮口鼻上都沾滿奶油星子,楊森在一旁看得笑眯眯。他今天是勻出了未來二十年內的耐心加愛憐,很是溫柔地拿餐巾將大寶貝的貓兒臉收拾了個幹淨,此際見她是個精靈動人的長相,楊森那心花簡直是朵朵怒放了!

男人摸摸榮寶圓滾滾的肚皮,楊森很溫柔地輕聲詢問道:“榮寶,現在你心目中,我該排第一了,肯定是!”

他這篤定被榮寶大聲反駁了:“才不是!哥哥是哥哥的第一。”

“哥哥見鬼去吧!”

楊森怒了。

他覺得自己的地位在榮寶的心目中,那得是毋庸置疑的第一!

楊森本擬著施個懷柔政策,務必將那第一給拿了去,哪曾料想他這懷柔了一天,簡直收效甚微,堪稱是一點效果也沒有!

楊森恢複本性,氣勢洶洶地將榮寶提了起來,一路提到汽車裏,待他坐安穩了,男人便一手扒開榮寶的褲子,一隻巴掌是實打實地落到榮寶的屁股上。楊森怒氣磅礴堪稱是豪情萬丈了,“說!我是榮寶的達令!我是榮寶心目中的第一!”

榮香趴在楊先生的膝蓋上,抽抽噎噎地學道:“我是榮寶的達令!我是榮寶心目中的第一!”

楊森扶額。

是夜,楊森將榮寶壓在床上狠狠“打”了兩番,他在心滿意足中笑眯眯地睡了去,口中還念念不忘:“我是榮寶的達令……”

榮香坐在楊先生的肚皮上,她撒氣一般用雪白的腳丫子踩兩踩楊先生的睡容。窗前明月,微光中榮香目光炯炯地凝望著麵前這張美麗安靜的容顏,她語聲輕輕:“哥哥是哥哥的第一,可是,楊先生是楊先生的第一呀,達令。”

後記

眉見

每到寫後記的時候,我都特別興奮噠……

哦嗬嗬嗬,叉腰笑,我淚流滿麵,終於平坑嫋,吼,握拳……

我在前言裏有說過,我實在無法駕馭民國。

那你為喵要挑這個背景呢?

羞澀捂臉,人家寫古寫今都寫過了,就剩近代民國了吼……

《草頭露》中間坑了一個月,我之前寫了個開頭,也是寫得斷斷續續的,因為要找曆史背景,下了一堆TXT,抹汗先,我從未這樣勤快過,看我真誠的眼睛,我也從未寫過十萬長的小說。

可以說,《草》能夠完結,親,不是我人品好,我有人品嗎?

是諸位朋黨們的一致鼓勵,我碼一章,大家跟著討論一章,動力啊,這就素紅果果的動力啊嗚!我圓滿了,我很可以去立地成佛了!

讓我數數看,那些站在我背後的童鞋們:小譚、伶、枕頭、阿迷、遙遙、小息、阿錦、卿、田田……你們太剽悍嫋!人手一鞭,押著在下一點一點把土給填滿了!

嗷嗚……

撒花完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