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3 / 3)

“講恐怖段子咱們有現成的——把薑候以前說的現賣一下,個個都能嚇住他們,有沒有?”

“就怕我沒薑候說得精彩,又要丟人。”

“那你向薑候請教吧,練習練習——我回房間再穿件衣服——就這麼說,明天我等你。”

“好吧,再見。”

王采予關上手機,瞧著鏡子裏的自己,多少有些落寞。鏡子還反映著房間裏的其他家具和物品,它們顯得安靜又神奇,似乎在她通話結束的瞬間有一道魔法定住了它們的表情。她的目光由書架頂上的布偶移到電腦,再移到洞開的黑漆漆的窗紗——外麵的小區一片靜謐。

突然窗簾拂動起來,她下意識地用手按住胸口。接著,她歎了一口氣,走到書桌前——消息盒子還在閃爍。她坐下來用鼠標點開——她心裏想著本來要做另一件事的,卻想不起來了——消息盒子通知一個叫“病天鵝”的陌生人請求添加她為好友。

對方個人資料不全,也未必真實。性別是女,看網名可能也是學芭蕾的,於是王采予接受了。對方是手機QQ。

病天鵝:你好!

王采予:你誰?

病天鵝:知道我是誰你就後悔了。

王采予:你要幹什麼?

病天鵝:聊天。

王采予:聊什麼?

病天鵝:你想聊什麼?

王采予:要不你說個恐怖段子,能把姐嚇到就聊,不嚇人就刪你。

病天鵝:好吧。你家養寵物狗嗎?

王采予:沒。

病天鵝:有個小女孩,她的父母因為經常上夜班有時留她一人在家睡覺。不過,家裏養了一條拉布多拉愛犬與她做伴,每晚臥在她的床底下。直到有天半夜,小女孩被嘀嘀嗒嗒的水滴吵醒,但她沒勇氣起床開燈檢查。

王采予想到了自己,也一直想養條狗與自己做伴。

病天鵝:每當她害怕的時候,就把手伸到床下,愛犬會溫柔地舔她的手指,借由這個體貼的動作她會很心安。心情放鬆後,慢慢地又睡著了。

王采予:要短的。

病天鵝:第二天醒來,她震驚地看到天花板上吊著她的愛犬,咽喉被割開——半夜滴水聲原來是血滴在地板上——很大一攤血。那麼,昨晚又是什麼在舔她的手指呢?她禁不住向床下看去……

王采予看完想了想,忽然身上直發毛,禁不住迅速瞥一眼自己的床下。她抱起胳膊,不斷地用手摩挲著發冷的肩臂。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打字回複。

王采予:還湊合。

病天鵝:不害怕?

王采予:NO。

病天鵝:你不感覺左手的手指涼涼的,有些潮濕?

王采予盯著自己的左手:日光燈下這隻手像白堊似的慘白,食指與中指果然又濕又涼,她甚至嗅到一絲腐臭的氣味。

“呃……”她發出低鳴,甩著手,陷入一團恐慌。

病天鵝:我來幫你舔手指吧?

王采予:不要!

病天鵝:我來幫你舔手指吧?

王采予:不要!

病天鵝:我來幫你舔手指吧……

大概QQ中了病毒,這句話成片成片地往出跳。

“啊!”王采予急忙關掉對話框,推著書桌使自己從電腦前退開。楠木椅子發出一聲怪叫。

她赤腳踩到舞鞋堅硬的BOX(鞋頭)上,怦怦狂跳的心髒讓她呼吸困難,發根到脖子已是冷汗涔涔,聳起的汗毛像仙人掌上的尖刺。左手指也開始痙攣起來……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隱形窗紗,心中無限懊悔:剛才沒有關窗。燈光透過紗網又透過樟樹枝葉照到對麵公寓破敗的牆壁上,像無序的夢境裏突然插進的畫麵。樹葉微微晃動,葉的背麵通常泛白一點,所以在昏暗中看起來像許多眼睛在眨動。

果然,她聽到“唰唰唰——唰唰唰——”的聲音,好像窗外附近有條響尾蛇,一陣一陣的逐漸清晰。“我來幫你舔手指吧”那些黑體字又在眼前蹦跳。這是四樓,她不會爬上來吧?接著王采予不情願地想到她會飄上來——她就真的飄上來了。

先是柔順的黑頭發,光滑得有如水裏冒出來的海獅。然後是一張死氣沉沉的臉,滑稽又哀傷,呆板的眼睛幾乎是平麵的。接著是銀白色的睡裙、兩條假肢似的手臂在前麵晃蕩——她輕輕飄動,仿佛猶豫著是否繼續上升?也好像為自己偶爾哆嗦地發出“唰唰”噪音感到難為情。

王采予僵直地盯著她,恐怖像一根粗木棍自足底將她整個身軀貫穿:身子被拉長了,小腹癟進去,衣衫下的根根肋骨都凸出來,下巴抬到相當的高度,頻率飛快地擺動。眼球上蒙了一層灰翳。

窗外的女鬼忽然張開嘴,張到令人吃驚的程度。嘴裏一團漆黑,“卟”地往外噴煙,黑煙漫過窗紗,像煤灰一樣落在王采予的身上,鑽進鼻孔,她像吸入了劇毒的菌類孢子,立刻抽搐起來。

她看到窗紗騰地燃燒,火圈迅速擴大,女鬼迎麵撲進來,她的心髒頓時迸裂般地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