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2 / 3)

王采予知道“高貴典雅”和“從容冷靜”可以像外衣一樣脫下再穿上,所以一進入古塔小區她會自然地穿上這兩件外衣,變得文明又禮貌,對這些無所事事議論鳥兒的老人們微笑,叫爺爺喊奶奶;還不忘向二樓從藤蔓纏繞的陽台裏硬撐起來的趙爺爺回禮——他中風多年,每次顫抖著像鍾擺一樣對她招手。

他生活如鍾擺,執著也如鍾擺。

以上是父母、老師以及這裏的老人們要求她是這個樣子。但是這種植入的要求同時也在助長她內心的另一麵,就是冷漠、殘酷、叛逆與瘋狂。

在學校她是純潔的“六小天鵝”之一,在家裏她是聽話的乖女兒,在小區她是禮貌的學生。除此,在別的地方她還可能成為另外一個人——她以一種竊喜的心態玩味著這種人格分裂。

正是父母和老師崇尚與苛求的這種藝術將她引向有趣、頹廢的遊戲。比喻跳舞時她和幾個女生故意除掉服裝下的內衣,讓尚未發育完全的身體原形畢露,就為了看男舞伴麵紅耳赤的傻樣、和男教師突然幹澀的嗓音和別扭的眼神。

校董陳怡蓮女士專門找她們談話,但她們理直氣壯:現在的女模特或舞蹈女演員有誰還穿內衣呀?校董室陳列的每幅舞蹈劇照——演員陳怡蓮衣衫下那並不傲人的曲線清晰可見。

在什麼環境就當什麼角色。

這樣的夜晚,王采予又是一人在家。爸爸和媽媽因為晚上有一台手術而不能回來。她自己做飯吃,涮了碗筷之後進入房間,獨自學習。

目前她還未想過要打破這個習慣。

但是今晚她為什麼老是心不在焉呢?老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呢?

是變化的天氣嗎?還是消化不良?

後來她歸結為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懷疑地球都偏離了軌道。

她麵前的電腦一直開著,屏保是自己的藝術照,無聲地移動。她碰碰鼠標:QQ掛在電腦桌麵上,許多同學和好友都亮著,卻沒有一人主動說話,也沒有人“嘟嘟”上線。

“嘿!”她拉動QQ滾動條,看著那些頭像嘀咕道,“都死了嗎?”

她穿一件舊的粉色無袖雪紡衫,右肩荷葉邊有些毛頭。這時,她的眼角餘光瞄到這些毛頭像觸須一樣飄動起來。整個右臂也慢慢地變得麻木,像壓縮的液化氣吹過表麵,毛孔都聳起來了,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抬頭看半推開的塑鋼窗,感覺到冷空氣正透過隱形窗紗向內滲入,而且她有一種錯覺:冷空氣所到之處使物體表麵都變成了淡綠。

“鬼天氣!”她不悅地罵了一句。

心裏明明想著關上窗戶,但是身子卻沒動。

她不也是無意找人聊天嗎?難道QQ上這些人和她一樣在這種鬼天氣裏感到一種不祥的煩躁嗎?

手機突然鈴聲大作,把她嚇一跳。她忙亂地掀翻桌上的課本和鍵盤,才想起手機放在書包裏。她探身到旁邊的床上拖來書包,從兜裏抽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笑著打開翻蓋,說:“總算有個活的。”

“什麼?”手機那頭的上官斯琴說。

“我一個人悶死啦!”

“你爸媽又不在家?”

“是哦。”

“我領羅可他們上你家去,吃的喝的我們帶。”

王采予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盯著鏡子裏的自己:身材苗條,亭亭玉立,頭發挽成鬆散的髻,脖子又細又長。她以Attitude(鶴立式舞姿)向前走幾步,輕輕地說:“你是說上次吃飯十四中的那幾個男生?”

“是啊,都很帥吧?”上官斯琴在手機裏得意地說,“本來約好明天聚餐的,不如改到今晚吧,我聯係他們去你家——”

“不行!不行!你們一進小區,這裏的老人就會報警。”

“我說著玩的。不過,明天聚餐你要到場。”

“他們真會為難人……”

“什麼……哦,你是說聚餐前每人必須說個笑話的規矩?”

“他們不懂禮貌……上次我說的笑話明明很好笑,但他們故意不笑,還罰我酒!”

“你說的笑話真的不好笑。”

“你還說!”王采予語帶怒意,臉上卻是笑盈盈的。鏡子中的自己一邊打手機,一邊倚在把杆上漫不經心地做著半圓擺腿動作。“你說的那個我都沒聽懂,他們卻笑得前仰後合!”

“這不怪你,第一次,你沒準備嘛。”

“我從網上搜了幾個很好的笑話——”

“哈!你個壞蛋,都有準備了?你肯定我還會帶你見他們嗎?”

“哎呀,不是啦!我……上次太丟人了嘛!”

“羅可跟我說改規矩了。”

“改了?”

“從明天開始每人要說一個恐怖段子。”

“搞什麼嘛!”王采予嗔怪道。同時聽到咳嗽聲,她扭頭看電腦, QQ消息盒子的小喇叭在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