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了很久,誰也沒有說話,但肯定沒有一人睡著。沒人知道現在是幾點幾分?嚴嬌嬌的手表不是夜光的,所以隻能聽到秒針沙沙的走動,而看不見時間。黑暗有種麻木的力量使她向易萌萌要手電筒的衝動幾次按壓了下去。
易萌萌也是同樣的感受,她害怕自己開口說話聲尖銳得像把刀,割斷大家本就緊繃的神經。絲毫未曾減弱的雨聲就像有條河在牆壁裏奔流,聲音雖然混雜,但每個音符都有自己的軌道。夜色裏隱約傳來一聲長嘯,伴隨著金屬的撞擊聲,這是她們以前從沒聽到過的——火車的聲音,雖然學校附近並沒有鐵路。
終於,有人輕輕歎了一口氣——在凝固的氛圍裏這口氣就像吹在每個人的皮膚上,酥酥的、癢癢的,這樣有人就要變換姿勢,發出衣服摩擦聲和床鋪的吱吱聲,接著一顆玻璃彈珠掉在地上,清脆的彈跳,由慢到快,由大到小……逐漸滾到某個角落裏……最後停止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個看不見的彈珠上,從它第一聲出現時就在血液裏引起陣陣光的漣漪,一下子就洶湧起來,似乎把心髒逼迫到嗓子眼上,呼吸變得困難。
易萌萌小聲咳一下,說:“誰的彈珠?”
所有人都沉默。
“剛才誰翻身了?”
“我……”嚴嬌嬌說。
“是你的彈珠掉了?”
“不是我的。這是你們宿舍的空床鋪,我們把鋪蓋卷抱過來鋪開時也沒見到彈珠。我和王妮從來就沒有彈珠。”
“是樓上……”王妮接她後麵近乎用氣聲發抖地說。
——這無疑像引爆了一枚重磅炸彈,雖然無聲,但衝擊波足以將她們撕裂。她們兩兩一對,相互緊抱,像是忍受一陣難言的痛楚——誰都知道自從程小欣跳樓自殺後,整個六樓都清空了,603室也已封閉。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們把五樓當成頂樓,已經忘記六樓的存在,那截延伸的樓梯積滿了灰塵;她們忘記了程小欣最後離開的窗台就在她們的頭頂上。
沒人的603怎麼會有彈珠落地的聲音?熟悉程小欣的人都知道她有一個破舊的小布袋,裏麵裝的都是些普通而又磨損的小玩意兒,是她小時候的玩具,這說明在那個貧窮落後的農村裏她度過一個相對孤獨的童年。但誰都記不清那個小布袋裏是否有玻璃彈珠?
或許隻是巧合,一顆彈珠遺留在603上的書桌上,因為雷聲的震動而滾動,最後掉到地上——因為已經安靜得夠久,她們慢慢地產生了類似的想法。
“我受不了了!咱們能說話嗎?”艾格米說,“剛才斯琴還說提升陽氣,我們再這樣沉默,我覺得我的命都快熄滅了。”
“對對對,”王妮磕巴著說,“熱鬧起來至少不那麼害怕。”
“該死的!”上官斯琴突然大喊一聲。與她擠一起的艾格米嚇得一哆嗦。
又一陣寂靜,大家好像在傾聽這句大膽的咒罵會招來什麼回應……王妮壓製不住嗬嗬一笑,其他人也都附和著笑起來,更像是偷笑。
“本來就——”嚴嬌嬌大聲說一半卻戛然而止。
——在她開口的同時響起短促的敲門聲,大家屏息斂氣——“咚咚”——這一聲更清晰,引起瘋狂的騷亂,驚叫、躲藏。嚴嬌嬌和王妮靠近門口,她們連滾帶爬地跑到相鄰的那張上鋪的最裏麵,整個床架吱吱嘎嘎直搖晃。
陳珊躲在易萌萌懷裏嚶嚶地哭。
敲門聲仍然固執而又不急不徐地響著……
“誰?”恐懼激起易萌萌的憤怒,一開口都變了聲調。
她這一問敲門聲卻停止了,久久不再響起,門外也沒有任何其他的動靜。
“是老堂嗎?”她自問自答地說,“隻有他最有可能。”
“他喝醉了,走路都走不穩,”程珊在她耳邊說,“要是再喝下那半瓶五糧液肯定睡得人事不省。”
“會不會是王副?”上官斯琴說,“假如老堂忘記關大廳的門,他是可以走進老堂房間找到鑰匙的。”
“那……他來幹什麼?為何光敲門不做聲?”
“要是……要是鬼魂就不用敲門了……”
沉默一會兒,易萌萌說:“我們出去看看吧?”
“嗚——”有人發出膽怯的聲音。
“我們選錯了地方,”易萌萌進一步說,“再這樣下去,我們會嚇出毛病的。宿舍是程小欣鬼魂最可能出現的地點之一。這裏相對封閉,鎖上鐵柵門我們等於被囚禁了,我們的聯絡工具恰巧今天又被沒收了。如果真有人上來,那鐵柵門可能是打開的,我們趁此機會離開宿舍,另找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