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服?”顧城頓時怔住,懷疑的眼神瞟過去,仔細打量著羅淩夜的眼睛,那雙銀灰色的眼珠子依然淡漠無神,“如果我沒有看錯,閣下應該看不到我衣服的顏色才是。”他含蓄的指明人家是瞎子的事實。
“瞎子是沒辦法出現在那個地方尤其還救你回來的。”羅淩夜也好心的幫他補充疑問,見顧城果然又多了一絲驚詫的聲音,連忙解釋道,“我不是瞎子,我隻是白天看不見而已。”也就是說,他救人的時候是晚上,晚上自然看得見,而且看得很清楚。
嘎?瞎子還分白天和晚上?
“你不信?到晚上你自然明白了!”羅淩夜也不再多說,他緩緩站起身,準備離開。“你失血過多,需要靜養,就不要亂跑了,一會我讓人送早餐過來,你吃飽了就好好地睡覺。
“你怎知我失血過多?我身上好像也沒有受傷的感覺,為什麼……”
“子彈已經被我取出來了,我自有辦法令你傷口愈合不留痕跡,但,你失掉的血,我沒辦法直接還給你,隻能通過營養和休息來慢慢恢複了。”
顧城將手偷偷探入衣內,果然找不到裹身,而小腹和肩頭也平滑如昔,完全沒有受傷的感覺。他呐呐地道:“我不知道你對我知道了多少,但,我想知道,你是敵是友?”
“……我可以為你奉上性命。”又是一陣沉默之後,羅淩夜才輕輕說出這句話,輕得就像一汪不起漣漪的池水。顧城赫然抬頭,呆望著他,他是個清瘦挺拔的男人,比他高了一個頭不止。在他身上帶著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寂寞感覺,仿佛經曆了亙古的孤獨所散發出來的濃濃的淒涼。
“你一定認錯人了。”有那麼一刹那的失神,顧城終於回過神來,翻了翻白眼。
吃過補血的營養早餐後,這一覺就睡了個天昏地暗。直到夜幕來臨仍然未醒。
羅淩夜靜坐在床頭,恢複幽黑色眼瞳的大眼睛癡癡地望著顧城的睡顏,他的手中拿著的,正是顧城的黑色中國結。螢白玉蝶的一半羽翼中,有一絲紅色正以肉眼難見的速度流動著,另一半卻螢白潔淨,毫無雜質。
“傾城,原來你不但忘了我,也忘了你自己。這五百年來,你是怎麼過的?為什麼我都找不到你?如果我不是通過死神護珠的蘇醒而感應到你,我們何時才能重逢呢……傾城,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會失去記憶?”
蝶翼中仍然隻有一絲血色在流淌,另一半毫無動靜。他用蒼白的手指輕緩的摩挲著,這塊蝶玉,曾是他們的定情信物嗬,裏邊流淌的,本來是他們兩人的心血,但現在卻隻有他的在流淌,屬於傾城的那一絲,卻不見蹤影。所以,他才知道傾城不是不認他,而是失去了記憶,不再記得所有往事。
“你身為夜之一族的人,隨著記憶的消失,能力也被封印了嗎?否則為何會感應不到屬於你的那縷心血?”喃喃地,他將蝶玉放近唇邊,輕輕地吻著。
一聲滿足的歎息聲,顧城終於自睡夢中醒來,他張開眼睛,眼神有片刻的迷離,但很快便清醒,自床上一坐而起,看著坐在床邊的男人,眼神裏又多了絲驚異。“羅先生,你的眼睛?”
“現在是晚上。”羅淩夜好笑地提醒,順便隻當解釋了他的眼睛為何會變成黑色的原因。
“原來,你看不見的時候是銀灰色眼睛,看得見的時候是黑色眼睛。”顧城好奇地伸手,想要撫觸那雙深邃迷人的眼睛,但手至半空,連忙收回,不好意思地笑著,“抱歉抱歉,雖然我對男人不感興趣,但我實在是好奇,一時忍不住……”
“為什麼要女扮男裝?還與男人保持距離?”羅淩夜不解地問出疑問。
“女扮男裝是方便行動,為了不暴露性別身份,我不隻是與男人保持距離,與女人的距離會更遠。”顧城聳聳肩,青青就是被這個距離拉開的受害者。下床走了兩步,活動了一下四肢,不以為然的說著:“我想,你既然在那種地方救回了我,應該也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吧?你可不能說出去哦,因為知道我真實身份的人,隻是寥寥幾個,我不想被麻煩困擾。”
“嗯,我知道。可是你為什麼要當蝙蝠大盜?”羅淩夜點頭,片刻後又問。
“我是師父的門徒,我不當大盜當什麼?盜神因為有了我,才會後繼有人不是。”顧城活動夠了,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慢慢喝著。
“你怎麼遇上師父的?在遇上師父之前你又在做什麼?”羅淩夜的眼神始終溫柔地追隨著他,又問道。
“喂,你的問題好多哦。”顧城白了他一眼,但還是老實回答了,“我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麼的,又是來自哪裏,我隻知道十年前,當我醒來,就見到了師父……當時我受了很重的傷,是他救了我,並給了我這個名字,還將盜神衣缽傳給了我。”
“原來如此!”她受傷之後被顧明逸所救,並收養了她作為自己的傳人,想必讓她女扮男裝也是為了躲避仇人追殺。因為當時她受了很重的傷,仇人一定很厲害。可是,是誰敢傷害她?又為什麼是十年之前?而不是五百年前?那之前的四百九十年裏,她在哪裏?
他們並不知道,她其實是穿越了,在五百年前,在被追殺受傷又落崖的時候,穿越了,也失憶了……
夜色彌漫在森林中,天空的月亮散發著淡淡的紅光,穿透濃密的枝葉,在古典庭園的小徑上落下斑斑點點的光芒。空地上有片小型花圃,花圃裏種滿了各種不知名的花兒,在淡紅色的月光下隨微風搖曳著。
羅淩夜負手立於花圃邊,陷入沉思中。顧城倚著窗,抬頭望著天邊的月,發現它就像夢中所見的那般,竟然散發著紅色的光芒,不由有些興奮,以為這是上天在給她的特別啟示。半晌後才垂下目光,落在庭園中那仿佛已佇立成木樁的人影身上,不禁奇怪地觀察起來。
他的身形挺拔,瀟灑肅目,此刻在紅月下就像一樽玉樹臨風的雕像,但他的身上,卻散發著比紅月更詭異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像曆經了千年滄桑的風,顯得疲累又寂寞。那種感覺,也震憾著她的心。
顧城穿來的黑衣早就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羅淩夜給她的,全是典雅漂亮的女裝。他的理由很簡單:“這座莊園裏隻為你準備了女主人的衣裝,在沒有外界幹擾的情況下,你何不恢複自己的真實麵目?”
雖然能穿回女裝,讓她很心動,但他那句“女主人的衣裝”又令她很心痛。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那句話的一刻,她的心中竟莫名的湧出許多妒忌、怨恨,還有哀愁。
他們不過才認識了兩天。她竟然就有了這種異樣的感覺。當年父親讓她扮男人接衣缽時曾說過,當有一天,她若遇上了相愛的男人,就可以換回女裝,也可以選擇做一個平凡的女人,而不再是什麼蝙蝠大盜。
她愛他?愛嗎?真好笑,他們又不是一見鍾情,怎麼可能在短短的兩天裏談到“愛”這個神聖的字眼。何況,他已經有女主人了不是嗎,她現在穿的,還是那位一直沒有露麵的女主人的衣服呢。想來真是好笑,好笑得不得了。
“哈哈哈……”因為越想越覺好笑,顧城就這樣忍不住真的笑出了聲,在這原本寂靜的夜裏,在凝神觀察了那位寂寞的身影之後,突兀的大笑出聲。笑得眼淚都湧出來了。
那仿佛已快在夜色中石化的身影轉過頭來,才瞟了樓上窗口一眼,便倏地旋身,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現在顧城麵前。
“傾城,你怎麼了?”羅淩夜坐在外麵窗台上,深深凝視著窗內那個一邊大笑一邊抹淚的女人。
“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覺得很好笑,沒什麼的,很快就好了,你不用擔心。”顧城一邊胡亂解釋著,一邊用力擦拭著眼睛,讓不爭氣的淚珠不要再往外冒了。她怎麼可以讓他知道,她其實,其實還是有點喜歡他的。雖然隻有短短的兩天,也不是什麼見鬼的一見鍾情,但她就是貪戀著他身上那溫暖的氣息,讓人心安眷戀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