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警告(1 / 3)

我的魔鏡碎了,陪伴我五年的魔鏡碎了。

我受的打擊,比當年知道老爸的死訊還大。

我一直相信這麵鏡子有著魔力,隻有美麗而惡毒的女人才能擁有它。當我從一個天真純潔的女孩楊思如變成心中充滿算計的女人楊仕儒,我擁有了它;而擁有了它,我成為心如蛇蠍的妖女、黑寡婦。它就是我,我就是它,我相信我的靈魂就鎖在鏡子裏,而鏡子的魔力幫助我一步步成功。

鏡子碎了,好像我的靈魂也成了碎片。我的靈魂失去了依附的地方,我全身的力量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

像個放完了氣的氣球,我在床上躺了三天。掙紮了這麼多年,我從未感到這麼疲勞。

三天後的午後,我才從床上爬起來,慢條斯理地梳頭、換衣服。

已經是九月,天氣依然火熱。天空隻有幾絲淡淡的白雲,顯得更高、更遠。

花園裏各色的玫瑰燦爛地綻放著。我戴上寬邊的白色遮陽帽,拿著花籃和剪刀,小心地剪下一朵朵玫瑰花,放在花籃裏。

午後的太陽還很熾烈,強烈的紫外光射得人皮膚發疼。我放下纏繞在帽簷上的薄紗,遮住臉,繼續埋頭在花叢中。

紅色、白色、粉色……隻剪開到最盛的花朵,那些含苞欲放、蓓蕾初綻的,就讓她們留在枝頭開放吧。我隻選已經美到了極致,正在走向衰亡的,好讓她們在我的房間、床頭留下最後的美麗。

抬起有些酸疼的腰,不經意向大宅的方向看去,一個人在二樓的窗口揮手,是傑尼·宋。

我笑了,也向他招招手。

他把手放在嘴巴邊喊了一聲,好像在說馬上下來什麼的。果然兩分鍾後,他就笑吟吟地出現在我麵前。

“剪玫瑰花嗎?”

“是啊,裝飾房間用。”

“我來幫忙。”他自告奮勇。

“好吧。”正好我的腰也彎疼了,大概是最近太缺乏運動了。我把剪刀遞給他,提起花籃跟在一邊。

傑尼·宋愉快地剪下一枝含苞欲放的白玫瑰。“別,”我攔住他,“別剪這種,剪那些快要謝了的。”

“為什麼?”他看看花藍裏的花,有點不明白。

“讓她們留在枝頭開放不是更好嗎?她們的青春剛剛開始。”

傑尼·宋好像很感動的樣子,看看手中的花,“對不起,那這一朵算我送給你的吧。”

“謝謝。”我伸手要接,他卻用剪刀“喀嚓”一下,剪去大半截花梗,拉過我垂在胸前的辮子,把花朵插上。

我低頭看一看插著白玫瑰的辮子,有一刹那的恍惚。今天我穿了一件普通的花格子棉布連身裙,我都不知道我的衣櫃裏什麼時候有這件衣服的,把頭發綁成兩條鬆鬆的麻花辮垂在胸前。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我還是那個無憂無慮,以為世界正對我微笑的楊思如。

“真美!”

“什麼?”

“我曾去過保加利亞,那裏種植著成片的玫瑰,供提取香精、製造高級香水用。采摘玫瑰的季節,姑娘們穿著鮮豔的民族服飾,在玫瑰田裏采花。然後,還有玫瑰花車遊行,姑娘們戴玫瑰花冠,載歌載舞,還要選玫瑰皇後和玫瑰公主……”

“那一定很美。”充滿歡樂,像童話故事。

“她們都沒有你美,你才是最美的玫瑰皇後。”

我聽過無數的讚美、奉迎,詞藻比這句話更華麗,可是都沒有這一句包含真誠。我隻能很俗套地回答一句:“謝謝你的讚美。”

“我喜歡你。”

“啊?”我瞠目結舌。

“我不明白尉芳為什麼不喜歡你,你美麗又和善。”

那是他不知道我的真麵目,我沉默。

“我也很喜歡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是誰?”

“我父親的太太,第四任太太。很活潑、很真率的小女人。她和我父親生活得很好,我們兄弟姐妹都喜歡她。不過我不喜歡珊妮,她是我父親的第三任太太,因為她烤的餅幹太難吃了,而父親總是逼著我們吃完。謝天謝地,幸好伊莎貝拉從不下廚。”

“你父親娶了幾個太太啊?”

“隻有四個。我父母很早就離婚了,現在他們各自有自己的家庭。我和繼父、繼母都相處得不錯。我們彼此互相稱名字。”

典型的西方家庭,在中國是看不到的。中國人總是相信,沒有血緣的家人就是敵人。

“我勸過尉芳,可她不肯聽,還說你是壞女人,勾引他父親。上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戀父情結!才會對她父親的妻子充滿敵意。”

她說的一點也沒錯。

“她很生氣,不準我為你說話,還我……”他突然住了口。

“什麼?”

“沒什麼。”他的臉色有點發紅。

不說我也知道,無非是叫他提防我色誘他。我還不至於低級到引誘一隻純潔的小羊羔,那樣太沒有成就感。我喜歡挑戰不可能的任務,比如笪尉恒……我假裝沒看出什麼,一指不遠處一朵黃玫瑰,“我要那一朵。”

“好!”傑尼·宋顯然為我轉移話題而鬆了一口氣,跳躍著剪下那朵黃玫瑰。

“這一朵,還有這一朵……”我東南西北不停地指。

“喂,小姐,慢一點好不好?我已經疲於奔命了。”傑尼·宋誇張地揩一下額頭上的汗水。

“小朋友,體力太差,要多鍛煉喲!”我嘲笑他。

“哼哼,竟然嘲笑我,你看,這是什麼?”他屈起一條手臂,做一個大力水手的姿勢。

我故作正經地走上前,捏一下他手臂上的肌肉,“嗯,讓我猜猜看,棉花?不,是肥油?”

每猜一個答案,傑尼·宋的臉就抽搐一下,兩頰鼓鼓的,像隻嘴裏塞滿鬆果的貪心小鬆鼠。我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好壞!”他也笑了起來。

“是啊,我是壞巫婆,你不知道嗎?”我衝他扮個鬼臉,“小鬼,快把你的手指伸出來,讓我摸一摸你長得夠不夠肥,能不能讓我吃上一頓炭烤人排。”

“我好怕呀!”傑尼·宋配合地做個發抖的動作,“我的身上隻有骨頭,沒有肉,不能吃。”

“那我就把你關進豬圈,天天喂溲水,把你養肥了再吃!”

“我的肉是酸的,一點也不好吃。”

“我最喜歡吃酸的,你沒聽說女人愛吃醋嗎?經常吃酸的,可以養顏美容,青春永駐。”

“哇!我好怕,饒了我吧。”傑尼·宋轉身逃走。

“站住!讓我吃一口你的肉。”我提著花籃在花叢裏追逐。

我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笑聲像銀鈴在花園裏回蕩。我暌違已久的笑聲!天空很晴朗,玫瑰花很芳香。

洗了個香噴噴的澡,洗去一身臭汗,也洗去幾天來的沮喪和空虛。晚餐時,我神清氣爽地準時出現在飯廳。

“大家好啊。”今天人真是意外的齊啊,那個常常在公司忙到十點多的人,那對常常外出晚餐兼約會的情侶,還有我這個常常躲在房裏用餐的人,居然全到齊了。

笪尉恒隻是衝我淡淡地點一下頭,就吩咐上菜。笪尉芳則冷冷地把臉撇開,好像我是透明的空氣。我隻好衝傑尼·宋擠一擠眼,他聳聳肩,還我一個無奈的苦笑。

晚餐在沉默中進行。不經意一抬頭,總能對上笪尉恒探究的目光。又在提防我了,我狠狠地白他一眼。分分秒秒提防吧,累死你。小姐我今天休息,不搞陰謀詭計。不過,哼哼,我還是會找機會給你搗亂的。

“李嬸,麻煩你告訴老王備車。”我下樓告訴李嬸。

昨天和傑尼·宋在花園裏玩得太瘋,我的腳又開始隱隱作痛,我以為忍一忍就能過去,沒想到一覺醒來,疼得更厲害了,連下樓都必須扶著欄杆。

“老王家裏有事,請假了。”

我隻好忍著痛自己開車了。“麻煩你扶我去車庫。”

“夫人,您的勞斯萊斯小姐開出去了。”

“那是我的車!”笪頌賢留給我的遺產之一。

“小姐說……說是她父親的,就是她的,不是您……”李嬸吞吞吐吐。

不用說我也可以猜到下麵的話。這個臭丫頭太過分了,我不去招惹她,她倒來惹我!

“不是還有一輛平治嗎?”我的腳實在疼得受不了,當務之急是去醫院。

“小,小姐把鑰匙帶走了……”

“可惡!”我氣瘋了,抓起電話撥了熟悉的電話號碼。

“達賢企業總裁辦公室,你好。”

“找笪尉恒聽電話。”我的語氣衝衝。

“請問您是……”秘書小姐可能被我直呼總裁的名字弄得不知所措。

“我是他媽!”

“小姐,你別開玩笑了。”秘書的聲音一下冷下來,“我們總裁很忙,沒空接這些無聊的電話。”

“你敢掛電話試試看!”我猜到她的下一個動作,厲喝一聲。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顯然我猜中了她的打算,“小姐,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說了找笪尉恒聽電話!”這個白癡女人!“我不是他的情婦、他的女朋友、他的紅粉知已、他的愛慕者,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妨礙你麻雀變鳳凰的夢想!”

聽筒裏傳出一聲清晰的抽氣聲,大概被我的尖酸刻薄嚇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