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裝了,不是男朋友會這麼殷勤?就算現在不是,照他這麼追法,要不了多久就是了。”
我淡淡一笑,賈斯丁是個很好的男人,熱情體貼,可是我對他提不起一點興趣,找不到一點心動的感覺。奇怪,對男人,我什麼時候在乎感覺不感覺了?隻要他夠有錢,我可以把作嘔的感覺扭轉成喜歡……
“楊。”賈斯丁跑過來。向Amy打招呼,“嗨,Amy!”
“嗨,賈斯丁。”Amy點點頭,“你又來接Linda了,真是風雨無阻啊。”
“什麼風……阻?”賈斯丁弄不懂成語。
“就是你很愛Linda的意思。”
“Amy!”我輕喊,她的玩笑太過了。
“是啊,是啊。”賈斯丁猛點頭,一臉找到了知音的表情,“我愛楊。”
“賈斯丁!”我生氣地叫。
賈斯丁立刻一臉委曲,“可是楊都不相信我。”
他們洋人成天把愛掛在嘴邊,連阿貓、阿狗都可以愛呀愛的,誰會信。
Amy哈哈笑了起來。
“Amy!”我白她一眼,“我走了,明天見。”
Amy附在我耳邊低語:“其實他挺可愛的,幹嗎不接受?”
說一個身高一米九○,滿臉胡子的男人可愛,也隻有成天嘻嘻哈哈的Amy想得出來。
“你要喜歡,就自己拿去吧。”
“當心我真的會喲。”
“感謝萬分。”
“可惜人家喜歡的是你。誰叫我鼻子塌,腿又短。”她聳聳肩,語氣裏沒有一點自憐。
“他要是喜歡高鼻子長腿的女人,不會找同胞呀?說不定他就是喜歡短腿的東方美人。”
“說東方美人,有你在,哪輪得到我呀!”Amy用力拍拍我,“Linda,放開心接受愛情的滋潤吧,別讓過去把自己壓得透不過氣來。”
“你說什麼?”我驚訝地轉頭看她。
她卻向我揮揮手,“我先走了,不打擾你們的浪漫約會了。明天見,賈斯丁,加油喔!”說著頭發一甩,瀟灑地大步離去。
我望著Amy的背影發呆,這個開朗樂天的女孩,不管我理不理睬,接不接受,徑直把我當成朋友。除了模糊遙遠的童年,我不曾擁有過同性的友誼……
“加油,加什麼油?我的車剛加滿了油……”賈斯丁莫名其妙地問。
坐在賈斯丁的車上,我沉默不語。在日內瓦學習語言的這些日子,我在市內租了一套小公寓,每天往返於學校和公寓之間。賈斯丁的車就成了我免費的交通工具,反正是他自願來接送,不坐白不坐。瞧,我就是這樣的女人,從不放過任何利用別人的機會。
街旁的商店、住宅已經張燈結彩,布置得五彩繽紛,聖誕節快到了。有的人家門前堆著胖胖憨憨的雪人。我第一次看見它時,傻傻地愣了好久。我在家鄉從來沒有見過雪,那裏的冬天隻有綿綿無盡的、讓人寒到心裏的雨……
我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裹緊了身上的羊毛大衣。賈斯丁眼尖地發現了,“冷嗎?我把暖氣開大一點。”他伸手要去扭開關。
“不,不用,就這樣很好。”我喜歡寒風吹在臉上感覺,它讓我感覺到自己是活生生的,有溫熱的肉體和血液。
賈斯丁收回了手,轉動方向盤拐過街角,“我們去那家五月花餐廳吃晚飯好嗎?”
“好啊。”我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會做飯,每天不是在外就餐,就是隨便啃個麵包解決問題。
賈斯丁的殷勤體貼會讓任何女人以為自己是高貴的公主。從下車、開門、拉椅、點餐,他都紳士味十足,而且十分真誠自然,沒有任何做作的意味。不像東方的男人,即使為了麵子做出紳士的舉動,但為女士服務也是心不甘情不願,時時在心裏嘀咕:為什麼要我為她服務?應該是她伺候我!
“聖誕節有什麼安排嗎?”賈斯丁邊切牛排邊問。
我咀嚼著烤魚,搖搖頭。一周後就是聖誕節,我沒有任何打算。節日對我沒有什麼意義,反正也沒有人和我共度。
“去滑雪怎麼樣?”賈斯丁興致勃勃地建議。
“我不會。”
“我可以教你。”
“我不想學。”我頑固地拒絕。
賈斯丁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刀叉,“楊,你應該放鬆一下,你總是這麼……這麼……”他想找一個合適的詞,“不快樂。為什麼呢?”
我端著酒杯的手頓了一下,輕啜一口紅酒,放下酒杯,無意識地拔動著碗裏的沙拉,突然沒有了胃口。
“你究竟有什麼痛苦,告訴我,讓我為你分擔。”賈斯丁的手越過桌麵,握住我的手,感性地說。痛苦?我並不感到痛苦。我茫然地抬起眼,我隻是找不到快樂的理由。這世界上沒有可以讓我快樂的事。曾經我以為錢會讓我快樂,可真正得到時,我卻承受不了太多的負荷崩潰了……
“別露出那種眼神,讓我想起暴風雨來臨前,大草原上那隻找不到家的孤獨的小羊。”賈斯丁把我的手包在他的大手裏。
我的眼神真的那麼脆弱無助嗎?我以為自己很平靜,沒有任何情緒。
“你需要一個家,一個溫暖的火爐,一雙溫柔的手,楊,讓我嗬護你。”他的眼神灼熱而真誠,我慌亂地想抽回手,可他握得太緊,“楊,我愛你。”
我狼狽地移開視線,僵硬地一笑,“賈斯丁,認識你三個月,你的中文進步多了。”
“我不是在練習中文,楊,看著我。我真的愛你,嫁給我!”
“你在開玩笑?”我希望這真是一句玩笑。
“我是說真的。我是個電氣工程師,二十五歲,收入穩定,身體健康。楊,嫁給我,讓我照顧你。”他的聲音那麼懇切,盛滿了真誠的祈求。任何女人都會被感動,但不包括我。“賈斯丁,你知道嗎?我是寡婦,結過三次婚。”
“三次?你還這麼年輕,你在開玩笑吧?”
“是真的,三個丈夫都死了。”
“哦。那和我沒關係。”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你不怕我克死你嗎?”
“什麼是克死?”賈斯丁迷惑不解地問。
“就是……”這真不好解釋,我說了半天,還是沒法說明白。在一個民族看來很嚴重的事,在另一個民族看來卻是荒誕不經的。
“楊,別提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好不好?那些都過去了。我希望你信任我,把未來交給我。”
“我……”我背負身上的十字架——我的三次婚姻,他竟然認為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了。
“我很愛錢……”
“好啊,我的收入不錯,另外還繼承了一筆遺產,應該可以給你舒適的生活。”
我真的不知說什麼好了。也許我就要第四次披上嫁衣了。看著他充滿熱切希望的藍眼睛,我不知道該不該對描繪的美好的生活抱著希望。也許我會擁有他溫柔的嗬護,但我的心已經成灰,對童話故事似的美好結局也提不起任何興趣了。但是,我的前三次婚姻又有哪一次是抱著對未來的希望、向往出嫁的?那麼這一次,我也不必抱任何希望。反正我什麼也不會,隻會嫁人。也許真的該嫁了……
“我……”我張張嘴,想說“我願意,”可是那兩個字卻梗在喉嚨裏怎麼也吐不出來。賈斯丁的臉突然模糊起來,漸漸變成了另一張臉,一張我努力想忘記的臉……
“不!”我叫了起來,顧不上賈斯丁吃驚的表情,我倉惶地站起來,拔腿就往門外跑。
我聽見椅子倒地的碰撞聲和賈斯丁的呼喊聲,可我什麼也顧不了,衝出餐館,沿著街道拚命地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