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流傳無名仙師擅息氣辟穀之術,能累日不食;擅長治病,能使鬼魅現形,或殺之或遣之;又能坐薪柴烈火之上而衣冠不灼;還能分形變化,善使符書;更能廣通神靈,施法求雨,又精點石成金之術,可煉長生不老之仙丹,是一位神通廣大的散仙。
聞者有推薦膜拜、深信不疑的,有半信半疑、誠惶誠恐的,也有嗤之以鼻、毫不在乎的。
“什麼散仙?他要是真是神仙,還用得著跟咱們這些凡夫俗子一樣在紅塵中打滾,還不住在神山仙島好好享樂了?濟世普渡?我呸!一個道士哪來那麼大的本事啊?什麼求雨?那雨是自己下的,哪兒是那道士求的呢?他要真有那本事,叫老天現在立馬下場雪來瞧瞧!”
“老哥,你這不是抬杠嗎?這現在可是春天了,哪來的雪啊!”
耳中聽著樓下的雜亂人聲,龍昊禎漫不經心地問:“皇兄封的這個道士究竟是什麼人?”
“回王爺,據元一真人上報,其乃是江南人士,原名陸謙,師從天池,自幼學道……依學生看,此人並不是一般的無德術士,而且舉薦他的人正是九皇叔福王爺。而且聽說福王爺還為此人打點宮中上下,以求眾人在皇上麵前多多美言。”
“九皇叔為一個道士如此大費周折,可見此人必有過人之處。”龍昊禎垂下眼簾,淡淡笑著,午後的陽光投入茶樓,在他溫文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金光,越發顯得寧靜。
這一幕倒讓張生記起一事,“對了,何公公也曾到吏部去查過元一真人的事兒。”
“何連長?”龍昊禎抬起頭,“他跟這事兒有什麼關係?是母後叫他去問的?”
“這就不得而知了。”張生小心翼翼地回著話,突然聽到街上喧嘩之聲——
“你這無賴,分明是你先欺負人還敢說人家偷你的錢袋,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啊?!”是一個女子。
眼見龍昊禎挑起眉,張生忙幾步走到窗前。卻見大街上圍了一圈人,隱約見著裏頭圍著的一邊是一位華服公子和幾個家丁,另一邊是一個懷抱琵琶、掩麵低泣的素衣少女,而旁邊高聲怒喝的竟是——皺起眉,張生回頭道:“回王爺,是馮將軍的二公子和前些日子的那位道姑。”
“道姑?”怔了會兒,龍昊禎終於想了起來。那個靜得像一攤水,蕩不起一絲波瀾的女子,那個不懂音律卻聽懂他簫聲的道姑。雖然一向討厭嘈雜,他還是信步踱到窗前。
“大家來評評理,哪有這麼不講理的人呢?分明是這個無賴仗勢欺人,見色起意,卻還要說是這位姐姐偷他的錢袋。簡直是不要臉到了極點!”璞玉大聲嚷嚷,心裏氣得要命。這是什麼世道?她這個打抱不平的在這慷慨陳詞,而那個苦主卻還在那邊哭個不停,連半句話都不說。瞧瞧這滿大街的人瞅她像瞅怪物似的!難道做錯事的人是她嗎?
先仰天嘿嘿笑了兩聲,做足了壞人該有的討厭神情,馮二公子笑著拍了拍巴掌,“說得好!我馮二打出生就真沒人敢當著我的麵這麼罵我的。行!夠味!”食指輕佻地上撩,還沒摸到光滑的小臉蛋,就先被人打了回去,“嘿嘿,公子我有過不少女人,還真是沒碰到過道姑,今個兒倒可以開開眼啦!”
“王八蛋!”臉氣得通紅,璞玉真是恨不得一腳踹過去或是拿石頭砸破他的頭。什麼狗東西!要是她還沒當道姑那會兒,哪能讓這種大少爺在她麵前威風。好歹她也是王家集的小霸王啊!
“公子請自重。”雖然不喜歡璞玉愛闖禍的莽撞性子,但這次妙清卻完全站在她這頭,“貧道看公子衣冠楚楚,當也是讀過書的斯文人,什麼是非禮勿言,該是知道的。”
“非禮勿言?跟你們還講什麼禮不禮的?”瞥著她冷淡的麵容,馮二有幾分惱羞成怒,“道姑!說得好聽——女冠!說白了不就是侍候道士權貴泄丹毒的工具嗎?男女雙修?!我呸!比婊子還不如……”“啪”地一個耳光甩在臉上,他還以為是那個哇哇叫的小道姑,抬起頭卻見那年長而沉靜的道姑緊捏著雙手,微微顫抖著,臉上卻是一片豔紅,平添了三分嫵媚。為那突現的豔色怔了一下,他猛地跳起來,“你們這群王八蛋都是幹吃白飯的嗎?本公子讓人打了沒看著嗎?”
看著了,可也不能怪他們一時疏忽,都在這頭按著像頭小母老虎的小道姑,誰曾想那邊的竟先動上手了。一群嘍羅嘀咕著上前抓人。
妙清退了一步,仰首道:“公子可想清楚了,咱們可是玄冥觀的女道士。”
“玄什麼玄啊……”馮二擄胳膊挽袖子地喝著,那頭突然有人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真的假的?來頭大?難道還大過老子?”他瞪著眼睛罵,其實也有些忌諱。冷不防有人在後頭拍他的肩膀,“誰呀?”吼了一聲回過頭卻變了一張笑臉,“喲!這不是方五哥嗎?真的……該死該死,我這就上樓去給王爺請安去!”
“不用了!”方五冷著一張臉,“王爺叫你滾!”
“是是是,我這就滾。”馮二賠著笑,灰溜溜地要走卻被人擋下。
“王爺要你滾,你沒聽清嗎?”
“聽清了聽清了……”苦著臉,馮二慢慢趴下身,肥嘟嘟的身子在地上像球一樣滾了幾下。
“嘩!厲害!”璞玉看看那去遠的馮二,拍著手一臉佩服地瞧著那冷麵漢子,“喂!還真沒想到你這家夥還這麼厲害呢!”
方五也不看她,隻對著妙清道:“我家公子有請。”
“咦?”心一跳,妙清抬起頭,隱約看見茶樓二樓上半掩的窗後,一個青年對她微微頷首,“你家公子是——”應該是個很有勢力的人吧?要不然也不會讓那惡少落荒而逃,聽著好像是個王爺似的。
“你管他是什麼人!好歹算是救了咱們,也該去道個謝。”璞玉不耐煩地道,再瞧瞧她的手,“不疼嗎?真還瞧不出你也會打人呢!”
讓她一說,妙清才覺出手上的痛來,揉了揉卻隻是笑笑。
進了茶樓,璞玉要跟著上去,卻被方五擋下。
“喂!你這人怎麼回事兒?我是要去謝你家主子耶!”
“我家主子隻請了那位師父,不是你。”
一句話哽得璞玉無話可說,要下去又不甘心,忍不住瞪著他低聲罵了一聲:“狗仗人勢!”
茶樓本是喧嘩熱鬧之地,但這二樓卻是出奇的靜,甚至整個二樓隻有兩個客人。一個是曾有一麵之緣的白衣文士,另一個大概就是那位王爺了。妙清恭敬地施了一禮,抬起頭,對上那對默默看她的眼眸,卻不覺怔了怔。方才在外麵瞧得不是很清楚,現在在近處一瞧才知這位王爺如此俊美。若非那雙隱有銳光的眼睛,還真顯得有些女氣了。
“這位是英王。”張生笑著說了一句,人就退了下去。
妙清倒是吃了一驚。原來竟是皇上的親弟,有“皇室第一聰明人”之稱的英王——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人。
“師父是來自玄冥觀?”龍昊禎含笑問了一句,“尊師可就是那位剛剛受封‘元一真人’的無名道長?”
“正是家師。”
妙清人顯得拘謹,話也答得謹慎。龍昊禎問了幾句得到的答案卻沒一句滿意的。最後他索性問:“聽說元一真人很得福王的寵信。”這樣總算是說得很清楚了吧?龍昊禎笑看著妙清,等了好一會兒卻不見她答話,她整個人似乎都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飄到了九霄雲外,讓他抓都抓不回。那樣沉靜的神情讓龍昊禎不覺近了近身。這就對了,她本就是淡若秋雲、靜如止水的女子,若不是真的逼急了,怕是連話都是懶得說的。
“王、王爺?!”抬頭時叫突然靠近的臉嚇了一跳,妙清不自在地移了移身。不明白這位英王到底是想怎麼樣,若是想從她這探聽什麼,那可真是找錯人啦!
“怎麼?你怕本王?”因她的驚慌,龍昊禎忽然有了挑逗她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