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目環顧。
是花梨木做的廂房式雕花大床。材質雖不上乘,但雕工打磨卻非常精細,直比得上前世時鄒姓紹興本家裏的用具,自然也比我表親楊家在大新的避世之地講究多了。
滿地鋪的都是能映上人影的千淬平磚,房頂是標正的七駕醬架式梁柱,把中央的頂支得空曠。雖沒有壁畫柱花,但看上去簡潔大方,幹淨利落。
“你醒了?”一個算是熟悉的聲音問道。
“呃?”我尋聲望去,有點怔忡。
這聲音發自舉著藥匙呆瞪著眼的那個少年,原來他就是小冉。
現在算是比較清醒了,所以也沒有再發呆,隻是淺淺點頭。
這個情況,已經不是我所能控製的了。
隨遇而安和當斷則斷一向是我的本色,不論如何,走得一步算一步吧。畢竟在這個世界,人也是要活下去的。
要麼就一直打馬虎眼。可我不知道的東西太多,沒有相應的信息我可裝不了這個什麼什麼“公子”。
要麼就開門見山,如果他們敢為難……那就再和他們裝傻吧。
主意打定,我突然帶上些許偶像劇中常見的星星眼看著少年。
很平靜,並且帶著十分真摯的誠懇,弱弱地問他:“冉哥哥,我不是在雲海裏和你一同洗澡澡的麼?怎麼到了龍宮裏來了。”
少年手一抖,眼睛有暴突出來的趨勢,頓時一張清秀的小臉變得有如門神二將中的“哼”大將。
半晌,才道:“公……公子,您,您,您在說什麼?”
“冉蟈蟈啊!”我用膩得能嗆死人的音調說道,“怎麼睡糊塗了,來來,再與哥哥困一下覺覺……”
隻要是男人,聽了這話一定會雞皮疙瘩直豎吧。就連我自己,也是強忍著陣陣狂嘔三升、到處找桶的yu望才順利地說了出來。
果然,下一瞬間,我看到那少年開始悲哀懼怕地抽搐起來,下巴似乎也有要垮到地板上的趨勢,然後他顫抖著手將藥碗摔放在一旁的桌上,一邊無語地站起來,回身,跨步,突然兔子般的驚跳而起往外狂衝,一邊衝一邊喊著:“娘啊!我的娘!不得了了……梅公子涎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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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當然不是小冉的娘。
而是一個幹瘦的老頭。
我任那老頭給我把著脈,閑閑地笑著看他。他把得倒是臉神凝重。
當然,最後除了驚嚇過度、寒氣入骨、疲熱交加之類的,他什麼也沒查出來。
我就不信這時候有心理醫生,有測謊。我寧願他們把我當瘋子看,也不願他們知道我是個借屍還魂的鬼魂。
大概這身體的主人原本是個極靜不理人的小孩,那老頭和小冉被我這麼左一眼右一眼地瞄著,越來越覺得不自在,最後老頭起身告退了。小冉卻還手足無措地站在屋裏盯著我,他是隨侍我的貼身小廝,不能隨便離開的。
我招招手,讓他過來。
他神色驚疑地來到我床邊站著,我再指指凳子,他就機靈地坐下了。
“小冉,我是生了好大的病嗎?”哎,其實挺累人的,我已經好些年沒用這麼粘人的口氣說過話了。
他困頓地盯著床柱不敢看我,點點頭,想想,又搖搖頭。
“可是我總覺得好像什麼都想不起來,娘總是說快死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我是不是快死了啊?小冉,雖然我以前不愛說話,但一直把你當朋友,我該怎麼辦?我好像什麼都記得一點兒,又什麼都忘了。……難道我是患了失心瘋,瘋得快死了?那公主見我這樣,會不會不要我……”說著,我泫然欲泣。
說話的技巧就在這裏,夾著自己推測出來的,再夾著別人說過的,最後加一點對方私自已經認定的,誰還會對某家莫名其妙的來曆起疑心。隻是硬逼著自己用惡心人的口吻說話,造成的結果之一就是,我自己也被惡心得麵容泛白。
啊,我坐擁如此老熟的心理年齡,竟然要跟一個未及弱冠的小小少年撒嬌,真是寒得鄙人一陣一陣地抖。
小冉偷偷瞄了我一眼,大概是發覺我臉色越來越差,竟以為我是被急得發抖,不知怎麼也急了起來,一下紅了眼,大聲道:“宮主絕對不會這麼小心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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