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房外侍候著宮主好了,總管讓你到聽雪軒伺候。”
“聽雪軒?……來的是什麼客人?”
聽雪軒是本是賞雪的好去處,四麵種了稀疏的紅梅和矮鬆,可陳更向來不好風花雪月,隻把那當成招待貴客的地方。
“斜坡地上搭木樁,木樁上鋪木板,木板上搭廳堂,而且還是四麵透風的廳堂,有什麼好的。”——陳更曾有一次對我這麼說,讓我當場有點犯暈。
那可是個很風雅的去處啊!
“總管沒說,不過看架勢挺不得了的,是三位老……先生。”小仆間平常都是口語慣了的,再加上我新引進的現代版本俗語,越發能無孔不入地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麵麵去。小冉聽著聽著也就受了影響。他憋這回卻硬是憋了一口氣,沒把老頭兩字說出來。
也許陳總管事的凝重真的嚇到他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舉步離開。
聽雪軒是外宅,距沉露居並不近,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到時,隻見冷副總管早在軒外兩百步的一叢灌木前等得心焦。
見我來到,趕緊迎了上來,壓低聲音道:“你可來了,老陳讓我在此處等你,你快去換身衣服。”說著就把我引向一個山丘後。我看得失笑,原來那裏剛搭了一個臨時小帳,恰似首都北京過街地下道裏的無水廁所般大小。
我也不多廢話,接過旁邊下人遞來的衣裳徑自進了去。
抖開看衣服,原來是讀書人樣式的雪袍。襯裏是雪一樣的白,外袍則是雅致的墨綠,衣擺處手工繡了藏青的蘭草暗花。
這麼大陣帳,來的是什麼人?
“老陳讓我告訴你,你平日藏鋒藏拙是你自個兒的事,他也不管。但今日不同,著你有多少禮樂文采都須使將出來。待會兒你的身份就是總管從南楚請來的秀才,專責是宮主的伴讀。好好表現,才能讓那三人知難而退。”
他口中的老陳,就是小冉口中的陳總管。總陳管平日老成持重,做事果斷,行事細膩,敢以“老陳”二字稱呼他的,也隻有屈指可數的幾人。
“為什麼?”我一邊問,一邊換上衣服。
“我也不甚了解。大概是宮主的父親不放心宮主的學問,特派這三人前來教導。”
我噫了一聲,宮主還有父親?可是立刻就平了心中的疑惑。人自然是有父親的,陳更也才二十有幾,隻要不出什麼意外,父親自然是有的。隻是一想到在青陽宮中唯我獨尊的青陽宮主,居然還被父親管著逼著學文化,我臉上的笑就越擴越大。
不行啊,陳更,怎麼我覺著你越來越沒地位了呢。
“那麼,陳叔是想讓那三人安心回去?”
“正是。”
冷副回答的時候,我已經整好了衣裳,從帳子裏出來。
他訝然地看著我仍然繁亂的發角,我不好意思地道:“幫別人梳是一回事,我自己總也梳不好。”
他歎了口氣,無奈地道:“我也曾想你總有不擅長的事務,想不到竟然是梳髻子。”說著就把我頭上的烏木簪取下,三兩下幫我挽好又插了回去。梅若影長得本就矮,所以我連蹲下都不必就讓他輕易梳齊了頭。
他已經四十好幾,孩子也和我一般大小了。也許是見我做事伶俐幹脆,也時常把我當小輩來寵。
“冷叔放心,我這些天陪著宮主,別的活沒幹,書倒是看了不少,現如今就去現學現賣一番吧。”想了想,又道,“冷叔覺得那三位老者是什麼樣的人?”
“他們自稱是歲寒三友,應該是文雅智慧之人。”
“他們現在在做什麼?”
“老陳正陪他們溫酒敘舊。”
我聞言一愣,道:“不是煮茶?”
東齊人嗜茶,來往會客一般都會由主人煮茶相待,如若無茶,倒顯得主人家小氣,甚至讓人覺得粗俗。
“不是煮茶,而是溫酒。上好的陳年花雕。”他答道。
青陽宮自然是不會吝惜那點兒小茶小水的。陳叔平時算賬雖精細,可當花費的時候他也決不會手軟。歲寒三友顯然是貴客中的貴客,如果不煮茶而溫酒,那就是因為他們喜酒不喜茶的緣故了。
我沉吟一會兒道:“既如此,還請冷叔去向林宮借一具古琴,普通的即可。順便跟林宮的書童小六要幾顆今年新釀的梅子。”
那歲寒三友既是愛酒之人,那骨子裏少說也有三分豪氣,不會是不知變通的老古板。要與他們論禮樂文采,文縐縐的因循守舊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