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歡迎我回來?”
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季四已經站到我的身旁,長途飛行並沒有折損他的英俊,反而多了一種巍然不動的冷魅。
冷冷的眼睛落在我身上,每一眼都讓我覺得肌膚上有一種痛,像是被扔進冰寒徹骨的水裏,被不融的冰刺到了骨血裏,細細的疼一路傳到心裏。
“怎麼會?歡迎你回來。”
我勉強自己笑著,把唇印在他的麵頰上。魚貫而出的空中小姐們用豔羨嫉妒的目光看著我。
隻有他依舊不看我,溫言軟語照顧身邊的安雅。
胸膛裏的火和疼互相攀附著,燒灼得厲害,燒疼了靈魂。幾欲噴薄而出,而那人,卻不再看我一眼。
“那我們各自行動了。”
我不知道季四看出了什麼,他伸手攬住我的肩,手指用力,用力到讓我一陣抽痛,強製性地帶著我向外走去。然後,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停住了腳步,放開我,轉身向安雅走去。
“安雅,這個給你,你的耳環。”
Mikimoto的獨款白色珍珠的耳環落在安雅的掌心,我看見季四修長的手指若有若無地滑過她的指尖,她的身體抑製不住地一陣顫抖。
很曖昧的信息,季四什麼也沒有說,卻等於什麼都說了。他為他們之間種下了懷疑的種子,然後等待著它的生根發芽。
艾染看著安雅,眉端微微蹙起,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安雅避開他的目光,黑色的眼睛裏籠罩起了瑟縮,細白的牙齒咬在豔紅的嘴唇上。
季四轉身,擁著我大步離去,他的唇角勾出一絲詭秘的笑容,讓我覺得心裏那無法熄滅的火焰又再度灼熱了起來,有毒的火,流淌在血脈裏,燒得指尖都發疼。
“還有什麼問題嗎?沒關係,你盡管問,我會毫無保留地回答你所有的問題。”坐到車上,季四看著我,淡淡地開口,目光專注地看著我。然後他盯著我的頸,目光漸漸扭曲,失去了慣有的冷靜,“看樣子,你已經得手了?”
我下意識地向車窗看去,頸項的一側是一個無法遮掩的咬痕,顏色已經轉淡……那是他唯一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跡。
我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胛上,他痛極了才咬上了我的頸。
還記得鮮血流進唇舌,他的血初入嘴唇,居然是溫熱的,在一瞬之後才爆出熔岩似的滾燙。
在嘴唇裏回味,我慢慢把那鮮血咽下,隻覺得整個口腔裏都蔓延開毒藥一般的味道,甜美、迷惑、足以蟬食我的生命。
我的皮膚,屬於疤痕性體質,所以這個淤痕保存了三日,依舊沒有消退。而我則希望它可以留得再長久一些,再長久一些。
我在他的身上,留下了許許多多的痕跡,不知道他要怎麼向她解釋?
“怎麼?進行得不順利,看樣子不是已經上了床嗎?”
我的失神,讓季四感到不悅,他抿緊嘴唇,黑得不見底的眼睛全然冷酷。
“我考慮了很久很久,一直不知道應該怎樣表達自己的心意。別人怎麼做的,我也不知道。想想真是悲哀,我從來不知道愛上一個人之後,應該怎麼做才能讓對方也知道自己的心意。我唯一知道的方法就是把他拉到我的床上,所以就照做了。可是,有了這樣的發展,反而讓我對他產生了更迫切更饑渴的欲望,我想要他,我想得到他,不,不止這些……我希望他愛我,我希望得到他的愛……”
“真是糟糕啊,你已經陷得那麼深了!”
季四臉色驀然慘白,黑色的眼睛裏帶著不信、震驚、不安,緊緊盯著我。
他的反應讓我笑了出來,我的眼睛優雅地眯了起來,嫵媚地笑著,從他的肩膀上方看去,映在黑色車窗上的女子,姿態風情到妖豔,那眼卻空洞得可怕。
驀然,車窗被按下,寒冷的風一瞬間灌入車內,打散了空調製造的溫暖。
我的軀體因為寒冷而略微蜷縮,單薄的衣服根本抵擋不住寒風,“……冷……”我呢喃著,不解地看著麵前審視自己的男人。
季四把身體覆蓋過來,手臂環繞上我的肩膀,溫暖終於再度回來。
然後他的唇封住我的嘴唇,強力進占我的口腔,激烈地索取著。
像是兩隻野獸一般彼此索需著,帶著瘋狂味道的吻……然後,我聽到了一種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嗚咽之音。
猛地推開季四,我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的養氣,過了許久我才反應過來,那聲嗚咽發自自己的咽喉。
“看看你自己,安心,你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現在的你,哪一點像原來的你?你以前高傲的姿態都到哪裏去了,現在的你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柔弱,懦弱,軟弱你全部都占全了,這樣的你,你自己看過嗎?那個男人並不愛你,何必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天氣其實很好,從半開的車窗望出去,不遠處盡收眼底的是一幢幢磚木製結構的雙層別墅,帶著英國田園的旖旎式鄉村風情。
寒風撫在麵上,像一把把鋒利的刀,似乎連腦門子都凍住了,有一種麻木的刺痛,漸漸從頭頂心裏波及開去,割得我生痛。
季四英俊的麵龐現在變得猙獰得可怕,他的眼像野獸尖利的牙齒撕扯著我。
我呆愣了一下,唇角浮起一絲笑意,但是散亂的眼神已經恢複了漠然。
“也許這才是我。季四,你真的確定,你這些年看到的是真正的我?你確定嗎?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我,這個讓你厭惡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他看到了這個我,他安慰了這個我。季四,我愛他,勝於一切。我們都是混跡於黑暗中的生物,太渴望溫暖,渴望那種生存在陽光下,展開羽翼,能露出連陽光都能融化笑容的人,你不是不想,你隻是不敢,也許從未接觸過陽光,也許你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太久,已經失去了勇氣。而我和你不同,我領略了那種溫暖,就好像吸食上了嗎啡,再也無法戒掉,我已經無可救藥。”
“很好,希望你自己清楚你在做什麼,我已經在幫助你了,不是嗎?”
我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頭發,然後把準備好的文件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終是關上了車窗,一邊看著,挑起了一邊的眉,用一隻手支起自己的下頜,黑色的眼睛看著麵前的我,用帶著些許戲謔味道的語氣問道:“這是什麼?”
“我名下股票的轉賣文件,等你真正把安雅從他的身邊帶走,我就馬上在上麵簽字。”我咬著嘴唇,隻覺得緊張都在嘴裏擴散出枯澀的味道,一點一點地侵蝕自己脆弱的神經,“希望你動作能快一點,不然,我怕自己會瘋掉。”
“一定如你所願,希望你不要後悔。”
季四看著我,侵略性的眼神和跋扈囂張到不可一世的冷酷態度,仿佛是一隻正在舔著爪子的猛獸,打算把麵前所有侵犯自己領域的生物全部撕裂。
而我已經不願留意。
車停下,我推門而出。
冬日即將過去,辦公室內的空調打得不高,我並沒有做什麼事情,放下了那些厚厚的賬目,心中依舊像煎熬著一般的熱。
我的行程似乎比以前更加忙碌,我知道這是季四的故意安排。
我默不作聲地接受,因為我也必須準備交接手中的事物,同時讓自己冷靜一下,太過主動的自己,似乎應該保持一下矜持,我不能太過急躁地嚇跑了天使。
忙碌的時候還好,可是等到一個人時,那種仿佛能讓自己窒息的情感就湧了上來,把我緊緊裹住。
思念,從骨血裏升騰出來,我無法擺脫……
空調控製得極好,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響,貼著雕花壁紙的牆、茶色的落地玻璃窗、紫檀木的班台、純羊毛的地毯。意大利的絲絨沙發……都是頂級豪華名師設計的東西,我曾經以為自己追求的就是這些。疲倦地糾結起眉心,疲憊似乎沒有得到舒緩反而更甚,心中似乎有個永遠無法填上的空洞,如今生出一些執著的光芒,僅對他,此生唯一的愛。
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進來的是從來不知敲門為何物的季氏決策人,他坐在我的麵前,未說話,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拿出銀質打火機,為自己點上一根煙,英國煙草特有的幽香,化成薄薄的霧氣彌漫開來。
“安心,艾染發現N市的投資賬目出了一些問題。”
“怎麼會?什麼問題?”我一震,看著季四。
“報價過高,他現在為了核查一下生產資料具體價目明細表,現在正在準備啟程去N市。”
“你要我怎麼做?事到如今,你和N市的負責人談,我是無力回天。”
“我需要你拖住他的腳步,如此才能有時間改好底賬,不然我想一場意外花並不了多長時間。”
他冷漠,輕鬆,看似無害,看似好整以暇。飽滿的額,深邃莫測的眼,端正的下巴,中間有個小小的裂痕,下巴有裂痕的男人都很殘酷。
“我知道了,我這就啟程。”我緊緊盯著他,心直直地墜下去,墜進望不見底的深淵裏,背心裏的冷汗又冒了出來,扶著桌子,心裏也一陣陣地發虛,“但你要向我保證,絕不會做出對艾染有任何危害的事情,我也會保證,絕不會讓他查出任何賬目問題。”
“我保證。”
嫋嫋淡紫的煙霧,我似乎看見他的眼中有光芒閃過,很快,很猛烈,仿佛黑暗也可以把白晝割裂,然後蟄伏於黑暗。
我沒有多餘的表情,心中清楚地知道,眼前的男人比白晝更融於黑暗。
“他什麼時候的飛機?”
“三個小時以後。”
“幫我定一下三個小時之後飛往N市的機票。”
然後,我起身走進了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