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1 / 3)

我的辦公室裏麵是個套間,為了應酬方便還有一個更衣室。

我拿出polo的小行禮箱,簡單整理了幾件衣服,然後走進了洗手間。

連衣服都沒有脫,直接打開了花灑,冷水直衝了下來。水汽氤氳中身體全淋濕了,我的喘息越來越急促,每一根汗毛都因這刺激豎了起來,冷水刺激著神經,我不住地打著冷顫。

刺骨的水像悲哀,一點一點浸到骨子裏。我慢慢地轉過臉,我看見鏡中的女子,臉色白得像梨花一樣,連唇上最後一抹血色也消失了。

我咬緊牙關忍耐著,半個小時以後,我才走了出來。

沒有急著換衣服,我先找到遙控器,把室內的溫度,調到了最低。

季四就坐在床上,正對著我,笑得若有所思。

脫掉了被冷水打透的衣服,可惜了這件在米蘭購得的波西米亞風格的襯衫,五顏六色交織的紋路如今倒好似水打的抹布一般。手已經冰得一直顫抖,勉強換好衣服時,冷意一絲一絲地從骨中沁到了肌膚上,肌膚又接收著空調製造出的冷氣,身體便止不住地打著個寒噤,很冷,冷從身體的細微處滲出,意誌都好似被冰冷凝凍。

“你要這樣去找他?”

“不這樣怎麼能拖住他,怎麼能為你爭取到時間?”

麵色太過蒼白,眼下似也有淡淡的陰影,對著鏡子想用蜜粉和腮紅遮蓋,不能太紅,也不能太紫,淡淡的粉才好。可是,手已經凍得不聽使喚,小刷“啪”地一響,掉到了地上。

從地毯的長絨裏拾起那個小刷子,他伸出食指抬起我的臉,拿著刷子幫我繼續化妝。

“有時候我真的佩服你,當機立斷,連對自己都是毫不留情,是什麼樣的經曆,讓你形成了現在這樣的性格?我真的很好奇。”說完,季四在我的麵上輕輕一啄,明明是那樣熱的唇,我依舊止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我一向知道他的冷酷,這種知道,幾乎是直覺的反應,一如既往,我對他了解得太多,多年的合作,讓我料知他幾乎每個動作、眼神的意義。

但現在,我打不起十二萬的精神,隻有笑著引開話題:“安雅現在怎麼樣了?她是你極少接觸過的那種,像陽光下的水滴一般的女子,透明、剔透、純潔,我想你會喜歡的。”

季四卻笑著彎下腰來,手指停留在麵頰上,那樣的灼熱,好似情人親昵的耳語,在我耳畔一字一字地說:“我是喜歡,可糟糕的是她並不吸引我。”

我不喜歡他眼中不明的意味,微微側過頭,推開了他的手指,開口道:“我得走了,不然飛機會誤點。”“我送你。”

本想拒絕的我,在身體不住的發冷下,打消了拒絕的念頭。

直到勞斯萊斯停到了機場,我們都沒有再說上一句話。

我伸手剛要推門下車前,他猛地拉住我的手。

我轉頭,季四一向冷酷的眼在閃動著什麼,薄薄嘴角抖了抖,似是要說些什麼。

我看不懂,隻有張口問道:“怎麼了?”

“我等你回來。”

我一顫,收回了他手中的手,下了車,直奔機場,再未回頭。

登上飛機,我拿著機票在美麗的空中小姐的引領下來到了座位,毫不意外地看到艾染已經坐在旁邊。

“安心?!”

陽光從舷窗外透過來,灑在他黑色的西裝上,給他帶來了一種奇妙的透明感,此刻的他有點窘,但表情從容,起身讓開,隻幹幹淨淨地微笑,“好巧,你也去N市?”

看著這樣的他,我反而感到心慌意亂,從他的身邊走過,想要落座,卻眼前一黑搖搖欲墜,樣子想必十分狼狽。

他想都不想就伸手扶了一把,讓我坐下,關切地開口:“怎麼了?”

艾染的身體,散發著強烈的陽光氣息,堅定而溫暖的掌心,傳遞著簡直誘惑的力度。

我半躺半靠著坐下,又看著他熱心地招呼空中小姐斟了一杯熱橙汁過來,心裏不禁一熱,沒想到,居然還能被他這樣愛惜嗬護。

“你怎麼了?好像身體不太舒服?這樣還要出差,沒有問題嗎?”艾染微笑地溫柔問著。

在他彎起嘴唇的瞬間,我仿佛覺得世界都在這個微笑裏纏綿了起來。在這樣蓄意的狼狽情形中,他伸過來扶持的手,還有這份不問緣由的關切與熱忱,令我早就結了一層硬殼的心再一次深深震蕩。

感覺他慢慢地放了手,我的心裏居然有瞬間感覺空落落的,讓恍惚的神誌清楚起來,我勉強不失禮地道歉:“對不起,我沒什麼……可能有些低血糖昏眩……你也去N市?”

我明知故問,他透明的黑色眼睛清澈地倒映出我的容顏,睫毛很細很長,影子拖下來有一種隱忍的令人疼痛的意味。漆黑的眼神仿佛在問什麼,又像在訴說著什麼,笑意被揉碎了一點點撒在裏頭,流轉著皎潔而溫潤的神采。

他那般的剔透,而我的身上如今已堆積了很多灰塵,是洗不掉了。

“啊,是的,我發現那邊賬目有些問題。”

“哦,是嗎?我是去N市例行巡查。”

舷窗外,反射著太陽光線的白雲非常刺眼。持續的抖動又令我的胃很不舒服。機艙中的電視屏幕播放的是老舊的滑稽錄像。

飛機降落,我的不適感更加的強烈,剛才喝的那些橙汁似乎都化成了冰,在身體內都翻湧。

艾染默默伸手,攙扶著我走下了飛機,行李轉盤邊,我看著他,他隻是默默地攙扶著我,那張臉上滿是陽光,連冬意都無法凍結。

“對不起。”我恍惚著說,知道自己快要堅持不住,知道自己又一次在他的麵前狼狽,不同的是,這次是預計的。

這麼想著,我斜斜軟軟地倒了下去。

再睜開眼時,是感覺到一雙溫暖而溫柔的手時,我為他的細膩而蘇醒。

“我怎麼了?”

一張口,連自己都嚇了一跳,聲音沙啞得厲害。

“你暈倒了,醫生已經來過,給你打了退燒針,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艾染坐在床邊凝視著我,眼中是一種溫柔的眼光,就像一個突如其來措手不及的相遇,如此令人震撼,令人吃驚,在這個寂靜的空間裏,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光,他在我的身旁,微笑著,傾訴著,仿佛他從來沒有離開過。

我如同雕像一般愣在那裏,恍惚著。

我不知不覺伸出指尖描摹著他的輪廓,摸著摸著幾乎都有點酸楚了。

晚冬特有的,帶著冷意的陽光從玻璃窗中透過,灑在他的白襯衫上,形成了優美的圖案。我用指尖撥開他落到眼角的劉海,他的眼睫毛細微地顫抖了幾下。

多麼奇妙,不需要言語,就這樣靜靜凝視他,我很容易就忘記時間的流逝,產生一種錯覺。

他瑟縮了一下,卻沒有躲開。然後他緩慢綻放出笑容的樣子,長長的睫毛覆上眼睛,不經意移開了目光的樣子。

我一驚,這才收回了手指。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好像每回我最狼狽的時候,你都在我的身邊。”

“你燒到39度,怎麼學長還要你出差?”

他起身為我倒了一杯水,送到我幾乎沒有任何溫度的手中。

“跟他沒有關係,隻是有些事我必須得做。”

雙手微微包裹住燙熱骨瓷杯的杯壁,我說著稱不上謊言的謊言,杯子湊到唇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心底的最深處慢慢湧起了一層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