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時,已是臨近中午。
艾染還在床上熟睡,顯然昨晚榨幹了他的全部精力,他睡得昏天黑地,並沒有察覺少了枕畔人,因為他把鵝毛枕摟在懷中,那樣的緊。
我坐在床畔,看著他。
陽光鍍在他的發上,中和那種極至的俊美,顯得更加的性感,這個人被暈染了隨時會消失一般的透明感,我可以看到他長長的睫毛留下的陰影,我的心被什麼充滿了,俯下身,親吻他的唇,他靜靜地睡著,毫無反應。
可能我打擾到他了,他微微動了一下,皺了一下眉頭,露出了一種孩子一般的稚氣,手臂撥開了身上覆蓋著的被子,他的身體暴露在晨光下,雕塑般完美得線條,擁有極度溫柔和熱情的線條,性感地展現著,因為呼吸而微微地起伏。
我覺得某種熟悉的刺痛,劃破心髒,從內部劃破那樣地痛著。
我猛地俯身抱住他,緊緊的,使盡了全身的氣力。
他似乎驚醒了,但顯然還沒有全醒,然後他回手抱住了我,把我裹進床上,他的懷中。
“心心,別鬧,再睡一會兒……”
他的聲音濃濃的帶著睡意,拖長的尾音中還有著溫柔和撒嬌的意味。
然後他就這樣靜靜地抱著我,他的發,飄散在白緞的枕上,俊秀的麵容像天使一樣的平靜,我感覺著他平穩的呼吸和規律的心跳。
原來,這就是幸福,這就是被愛,這就是可以把心中的空洞填滿的感覺。
可是,命運又一次把我們分開,在我已經離幸福那麼近那麼近的時刻。
可是我無法恨季四,因為我們那麼的相似。
我們都是害怕而恐懼的,我們都一直生活在黑暗中,抓住身邊一切能抓住的,因為那是我們唯一知道的方式。
我無聲地笑著,像是被關在黑暗牢籠中的野獸哭泣般地笑著,然後倚在他的懷抱中,一動不動很長時間。
醒來的時候,是教堂噩夢發生之後的那個晚上,我躺在家中,我渾身酸痛,根本動不了。
沒有在醫院,沒有在警局,隻在家裏。
“真是沒有想到,那麼醜的孩子也會發生這種事情!竟然還叫神父給撞見了,真是丟死人了。”
我張大眼睛幾乎覺得自己聽到的是幻聽。
“那怎麼辦?”
“當然不能報警,接受私了,你想讓我們的臉麵都丟盡嗎?”
“唉,也隻有這麼辦了。”
我憤怒悲傷,身軀無意識地顫抖著,嘴張了張可是無法發出任何話語,隻能用手指抓住身下的床單。
孤獨,簡直有些慘烈地躺在自己漆黑的房間內,躺在父母何其冰冷何其殘忍的話語中。
我隻是癡癡呆呆地躺著,隻聽見自己強忍痛苦地無聲悲鳴。隻要一句話,隻要一個擁抱,為什麼,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天黑又天亮。
直到響個不聽的電話鈴聲把我從迷夢中驚醒,不知何時家裏已經沒有了人,隻剩下滿是創傷的我,孤零零的一個。
鈴聲堅持不懈地響著。
“喂?”
“你好,請問安心在嗎?”
陌生沙啞的女聲響起,而我隻是機器一般地開口,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我就是。”
“安心啊,你外婆要不行了,你快來看一看吧!”
過了許久,我才反應過來,猛地一驚,差點坐在地上,那個一手把我帶大,身體一直硬朗的外婆,眼不停地掉了下來。
放下電話,匆匆跑到火車站,用所有的錢買了一張火車票。
第二天上午的火車,我坐在候車室中呆呆地等著。
我獨自坐著,鄰座的兩個情侶好像也在等著上車,他們親昵嬉笑,相視大笑後熱烈擁吻,恨不得全世界都能來分享自己的幸福。我受不了地轉過頭去,另一邊坐的是一對母女,母親溫柔地把小女兒抱在懷裏,低低地哄勸著。
我突然覺得那樣難受,心中出現的是艾染,那個天使一般的艾染。於是,思念像洶湧的海水,一波高一波地漫上來,一浪低一浪地被不停地推高,越來越高,越來越高,一直沉到靈魂的最深處,此時此刻我那樣渴望見到他,哪怕隻有一麵,因為我有預感如果此時見不到他,恐怕許多年,自己再也見不到他。
離上火車還有很長時間,我起身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跑出了火車站。
兜裏已經沒有錢了,坐不了車,隻能走著去。
當時天極冷,下著雪,N市的雪那麼大那麼多深。我凍得說不出話,每次張口隻能一口口往嘴裏灌進風雪。好幾次我都有預感會活活地凍死在路上,再也走不到那裏。
但是,我花了足足一個小時,才走到他的家門口。
深吸一口氣,整理一下衣衫,才舉手敲門,不一會兒,艾染打開了門,看見我,臉上有些驚訝。
“心心,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他急忙把我讓進屋內,看我凍僵的樣子,又給我倒了一杯熱水。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愛你,你愛我嗎?
“……你愛安雅嗎?艾染?”問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另外一句。
他坐在我的對麵的沙發上,對於深夜突然造訪的我問出的無禮問題並沒有惱怒。而是溫柔地笑看著我,愣了一下之後,然後盛放開笑容,他笑起來的樣子好看極了,又長又黑的睫毛撲閃,露出潔白的牙齒。
“……安雅是一個好女孩兒……”他輕輕眯細眼睛,仿佛正從哪裏陷入了記憶,而後他曲起膝蓋,微微偏頭,下頜頂在膝蓋上,“她漆黑的頭發,一雙會笑的明亮眼睛,哭泣的時候,麵頰會變得紅紅的,眼睛也會紅紅的,仿佛會在水中消失似的,像一隻被拋棄的小兔子。”
說到這裏,微笑變得柔情起來,在麵容上一點點蕩漾開來,他眼睛卻微微滑到一旁,躲開了我,羞澀的樣子。
這樣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並不需要更多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