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月色走向寒玉樓,唐玉寒心中無比輕鬆的,拋開了困擾他多日的問題,連腳步也輕快起來。
突然背上一麻,唐玉寒全身僵直,無法動彈。心裏咯噔一下:遇襲了!是誰能無聲無息地潛入唐氏大宅?就在腦中震驚轉念的一瞬間,覺得身子一輕,被人提起,如騰雲駕霧,飛了起來。
壓下心中的驚慌,他隻能靠轉動的眼珠來判斷自己眼前的處境、遭遇。他知道自己正被人扛在肩上,而那人正迅速地離開唐家宅院,向北飛去。從他身下健壯的肌肉和那人吐納時的氣息可以判斷:這是一個男子,而且有著驚人的武功。他從未見過如此駭人聽聞的輕功,不須在屋頂樹梢借力,淩空飛渡,疾如閃電,無聲無息。他隻看到下方的房屋、樹木、花草飛快地向後倒退,快得看不清楚。可怕的是這人根本不去找路徑,也不避開巡邏的守衛,而是直接從他們頭上飛過,甚至連一點空氣波動也沒有帶起。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也沒有什麼人的武功能夠高到這種地步!
尚未從驚駭中反應過來,唐玉寒發現已到了江邊,不過片刻,又順江奔出了幾裏。僵直的身軀一陣輕鬆,他才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沙灘上,麵前站著一個高大偉岸的黑衣人,黑布蒙麵,隻露出一雙犀利而晶銳,好像有魔力的眼睛。
“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唐玉寒立刻讓自己鎮定下來,全身戒備。
輕輕點了點頭,黑衣人似乎對唐玉寒的反應表示讚許,一言不發,突然一掌拍向他胸口。唐玉寒迅速閃避並還擊。兩人沉默地鬥了起來。
唐玉寒漸漸發現,這人身上似乎感覺不到殺氣,反而像習武對練一樣。他總是攻向自己招式中的弱點,卻又在逼得他手忙腳亂時又撤回了手,而且一再重複,仿佛要引起他的注意。
“你究竟要幹什麼?”唐玉寒越來越困惑。他可以斷定:這個黑衣人的武功高出自己太多,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要殺自己不過是舉手間的事。可他似乎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隻是刻意與他纏鬥。“你是在戲弄我麼?”
話音一落,黑衣人突然飛縱後退數丈,一個人在沙灘上比劃起來。唐玉寒一擊落空,滿頭霧水地看著他。他比劃的似乎都是自己剛才用過的招式,但又有一點細微的差別,比自己的更有威力。仔細看了片刻,才恍然明白,他把招式中剛才受到攻擊的弱點都彌補了起來。唐玉寒心中一喜,不由自主地跟著學了起來。
唐玉寒完全沉醉在這個驚喜的發現中,忘了先前的疑惑,一遍又一遍地跟著黑衣人演練,越練越純熟,心中越來越歡喜。
黑衣人點點頭,似乎讚許他的敏悟,在說“孺子可教。”
唐玉寒身子突然一僵,再次被扛在肩上飛了起來。這一次他沒有一點驚慌,心裏知道這個黑衣人似乎隻有善意,幹脆借這難得的機會欣賞起夜景來。從空中俯瞰唐氏大宅,他還從未有過呢。
還沒來得及仔細欣賞夜色中的宅院,唐玉寒已站在了寒玉樓門口,同時發現自己全身能夠活動自如了。
“少爺,怎麼站在門口不進來?”書僮奇怪地問道。
唐玉寒回頭,背後空曠曠的,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一連幾天,唐玉寒就全神戒備,盡量保持清醒。他想解開黑衣人發現的謎團,但那人卻未再出現。
這神秘的黑衣人究竟是誰?唐玉寒絞盡腦汁猜測著:如果是家人,不會這樣故弄玄虛。“唐門”擅長的是暗器和毒藥,其他功夫在武林中並不突出。而“唐門”中似乎也沒有這樣的高手,連武功最高的奶奶和輕功最好的五叔也做不到淩空飛渡。武林中能做到的,好像也隻有幾個隱世高人,但他們與“唐門”,與他都沒有任何淵源。又會是誰呢?
這一晚又在疑問中入睡,突然在清涼的風中醒來,竟發現又站在江邊的沙灘上,麵前站著那個黑衣蒙麵人。
黑衣人一聲不響又開始攻擊。
“前輩,你是誰?請告訴我!”唐玉寒一麵招架,一麵問道。
“前輩,你究竟是誰?”
“前輩,你和唐門有什麼淵源,是奶奶請你來的嗎?”
“請問我見過你嗎?”
黑衣人不出聲,但似乎對唐玉寒的問題厭煩起來,攻勢淩厲,逼得唐玉寒一陣手忙腳亂,不得不專心應付。他原本悟性高,一旦專心觀察、思考,很快又沉浸在武學的境界裏。
他發現黑衣人的攻擊很有講究,有點難又不會太難,讓他必須專心致誌才能破解,而在破解中又有新的領悟。看來他對自己頗為了解。
唐玉寒小心戒備,打算今晚無論如何不讓黑衣人點自己的穴,可根本沒察覺對方靠近,全身再次僵硬了,直到回到寒玉樓。
“唐門”子弟年滿十八就必須外出,到江湖上曆練三年。而還有幾天,就是唐玉寒十八歲的生日,也就是他要離開唐門,離開玉娃娃,去闖蕩江湖的日子。他興奮地期待著,內心卻又黯然不舍。他最舍不得的人就在幽蘭軒內,此刻,他就是專門來和她話別的。
經曆了三年前的一場風波,他們的親密舉止少了,連膩在一起的時間也漸漸少了。他沉浸在武學的境界裏,而她也徜徉在知識的海洋中。兩個人似乎都長大了,不再像小孩子一樣,為一點小事鬧別扭。
他們的感情並沒有因此疏遠,反而感覺心靈上的聯係更加緊密了。
邁進幽蘭軒的大門,幾支袖箭迎麵襲來,唐玉寒從容接下;跨過地上幾乎看不見的絆腳絲線,接住幾把飛刀,躲過一蓬塗了麻藥的銀針,踩著五行步繞過腳下的陷阱,走進房門。這些都是唐孤蘭的作品。
“不好玩,又沒難住你。”端坐在椅子上的唐孤蘭嘟著小嘴咕噥。
“也不想想誰是你的師父。”幾年來,他把自己學到的機關設計、毒藥配製、暗器製造等都傳授給了她,因為拗不過她的軟磨硬泡。
“羞羞臉,人家早就比你強了,還敢自稱師父。”唐孤蘭的鬼臉天真可愛,“人家的無名師父比你強多了!”這幾年,她總是奇怪地發現,每當她想學什麼新東西,不出幾天,就會在幽蘭軒中發現有關的書,她欣喜地說是仙子聽到了她的心願,特地送來給她的。後來,她幹脆把這個奇怪的現象叫“無名師父”。
“你哪有什麼無名師父,不過是些書罷了,我的無名師父才厲害呢。”唐玉寒故意昂起臉,裝出一副驕傲的樣子逗她。對他來說,她不僅是他的玉娃娃,更是他心愛的妹妹,最重要的朋友,他們之間沒有秘密。黑衣人的事,除了告訴她之外,對別人,他深藏在心底。
“唉。”羨慕地歎一口氣,唐孤蘭手撐著下巴,“下次帶我去見見你的無名師父好不好?”
“恐怕不行了。”唐玉寒表情有些黯然。這幾年,那個黑衣人總是每隔一陣就把他帶到江邊,對他進行訓練。他並不教他功夫,也從不開口說話。隻是用一些奇怪的方式指點他的招式,或鍛煉他的體能。比如:把他埋在沙裏,讓他跳出來,由最初的隻埋到小腿,到後來埋到肩。讓他站在江水最湍急的地方,再用掌風激蕩起狂猛的波浪衝擊他,力量越來越強……經過這樣的訓練,唐玉寒的功夫突飛猛進,已超過同輩一大截。唐老夫人稱讚他將會是“唐門”百年最傑出的人才。甚至,已經有人私下稱他為少掌門了。這都要歸功於那個神秘的黑衣人,他時常這麼想。
“為什麼?”
“昨天……”昨天他再次見到了黑衣人。三年來他每次都試圖讓自己不被他點住穴,但從來沒有逃開過一次。而昨天他第一次聽到了他的聲音,低沉悅耳:“照顧好你的玉娃娃。”隻有這一句,卻讓唐玉寒意識到,黑衣人不會再來了,他的身份也將成為一個永遠的謎。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唐孤蘭納悶地歪著腦袋,“難道他認識我?和我有什麼關係?可我實在想不出來會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