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人影閃動,一道黑影從岸上撲來。撲嗵一聲,捉住唐孤蘭的人被踢下了水,唐孤蘭的自由未維持到一秒,隨著一聲“接著”的沉喝,又被人拋起,丟向唐玉寒。
“白少莊主——”
“發什麼瘋——”
眾人驚訝的呼聲中,唐玉寒張臂穩穩地接住唐孤蘭。而白浩雲一口氣逼退了製住唐玉寒的幾個人。
由於變起倉促,幾個人被白浩雲一招逼退,臉上大大掛不住。回過神來,齊齊攻向白浩雲。
“快走!”白浩雲一邊抵擋一邊喊。
“多謝!”回過神來的唐玉寒一劍砍斷纜繩,小船立刻順水漂流。
咚咚幾聲,又兩個人跳上了船。這船本來就小,嘎嘎幾聲,船板散了開來,眾人都落入了水中。從小在江邊長大,唐玉寒水性極好。他屏住氣,努力將唐孤蘭托出水麵,腳踩著水向岸邊遊去。“玉寒哥哥,快救白大哥……”唐孤蘭攬著唐玉寒的脖子,指向水中。
唐玉寒回頭看,白浩雲身邊的河水已被鮮血染紅,他還在水中與人搏鬥。老天,他不識水性!生長在北方的白浩雲是隻旱鴨子。此刻他隻能憑著武功,閉住氣,抵擋眾人的進攻,硬攔住想要遊水追趕唐玉寒的人。
“抱住。”唐玉寒撈起一塊船板,讓唐孤蘭抱住,回過頭去救白浩雲。
他深吸口氣,鑽入水底,如一條箭魚分水劃波,潛遊到白浩雲身邊。突然衝出水麵,一掌蕩起激流,襲向圍攻白浩雲的眾人。眾人一下子被突生的激浪衝開。這一招還是當年神秘的無名師父教授給他的。
托住漸漸無力的白浩雲,唐玉寒又踩著水遊到唐孤蘭身邊。扶著二人,飛快地遊向對岸。
其他的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越遊越遠。
林間的草地上。白浩雲奄奄一息地躺著,他的頭枕著唐玉寒的腿,唐孤蘭摸著他的脈。
“別、別摸了,”白浩雲嘔出一口血,虛弱地說,“你要是摸我……其、其他地方,我會更、更高興……”他努力想開一句玩笑,緩和他們凝重的表情,胸口的疼痛卻讓他齜牙咧嘴。
“別說話,浩雲哥。”唐孤蘭的眼眶濕潤了。他的傷雖重,卻也並非重到她醫治不了,隻是這裏沒有藥,沒有針,什麼也沒有。
“你……終於……叫我浩雲哥了……”白浩雲虛弱地微笑。
唐孤蘭的眼淚滑了下來,她如何回報他的深情?
“別……別哭,我不願意……讓你……為我哭……”他想抬手為她拭淚,手舉到一半,卻無力地滑下,“再、再叫我……一聲……”
“浩雲哥。”唐孤蘭的聲音哽咽了。
“真……好聽。”白浩雲露出個陶醉的微笑,“可惜……以後……聽不到了,玉寒……你真幸運……”
唐玉寒苦笑一下,他有什麼幸運的?
“玉……玉娃娃,我可以……這樣……叫你嗎?”白浩雲已經看不清唐孤蘭的點頭了,“我……是不是…遲到了十幾年?我要是……也和你從……從小認識……就好了……”
“不,不是的。”唐玉寒托著他無力的頭顱,“這是命運的安排。”他何嚐不是被命運捉弄的人?
“對,我忘了……你也……咱們……同病相憐……”白浩雲想開句玩笑,卻被一口湧上喉頭的鮮血哽住了聲音。
“別瞎說!”唐玉寒忍著淚強笑,“誰和你同病相憐!快點好起來。你不是常說要采遍天下香花嗎?要不了幾天你這狂蜂浪蝶就會生龍活虎了!”
“我早、早就……不采花了……”白浩雲笑著,“那些……野草閑花……再也……不入了我、我的眼了。玉娃娃……”他顫巍巍地伸出手。
“我在這兒。”唐孤蘭握住他的手。
“真滑……真香……”白浩雲玩笑著,臨死也不改風流本性,卻讓兩人更心酸,“我今天……是為了……救你,才不是為……那個臉臭臭的……家夥……”
“我明白,謝謝你。”
“那……你要……以、以身相許……”
“好的。”唐孤蘭點頭,任由淚水滴在他臉。
“這……這輩子……不行了,來生……一定要……嫁給我……”
“好的,好的,我一定嫁給你。”
“說……說定了。”白浩雲的笑容像是正處在幸福的巔峰,而不是垂危的時刻,“玉寒……這輩子……就麻煩……你照顧……她,來生……你要……靠邊……站了……”
“你這小子,真會打如意算盤。”唐玉寒流著淚,用玩笑的口吻回答,“來生咱們打上一架,誰輸誰靠邊站。”
像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白浩雲微笑著,吐出最後一口氣。
夜深人靜。唐玉寒扶著唐孤蘭,渾身濕淋淋地爬上岸。環顧四周,這正是當年黑衣人教授他武功的那片沙灘。
“蘭兒,這就是當年無名師父訓練我的地方。”
微弱的星光下,平緩的沙灘沿江延伸下去。沙灘邊是嶙峋的怪石和蘆葦叢。穿過蘆葦叢,就是通往鎮子的小路。
“不知那個無名師父究竟是誰?”唐孤蘭也想起了自己的無名師父,這恐怕已成了一個永遠的謎團。
夜風輕送,吹過蘆葦,唐孤蘭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快走,江邊風涼,你會受寒的。”唐玉寒拉著她的手向岸上走去。
由於八大門派巡察嚴密,他們找不到船,隻好泅水渡江。幸虧唐玉寒水性好。
八大門派的人進了藍溪鎮,不知“唐門”現在怎樣了?雙方是否對過陣?戰況又如何?“唐門”是否有危險?唐玉寒憂心忡忡地掛念著。
“玉寒哥哥,背我。”唐孤蘭站住,張開雙臂。
愛寵地笑了笑,唐玉寒蹲下身子。感覺到她溫熱輕盈的身子伏在他背上,她的手臂環著他的頸項,頭偎在他的頰旁,吐氣如蘭在他的耳邊……
他的腳步輕快無聲,他的背寬闊溫暖。伏在他的背上,隨著他的腳步起伏,就如多年前她還是個孩子時一樣。真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他們就這麼一輩子走下去……
突然間她眼眶發熱,“玉寒哥哥,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別出聲,我們馬上就要進鎮了。”
“不,我要唱給你聽。”此去吉凶未卜,也許再也不會有機會了。她早有不祥的預感。
“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
進了鎮子,唐孤蘭停了口,靜靜地伏在他身上,雙手環得更緊。
鎮上安靜得嚇人,甚至連嬰兒的啼哭、醉漢的夢話、雞鳴狗叫也沒有,靜得古怪。
唐孤蘭又開始輕聲唱了起來:“幽蘭路,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鬆如蓋;風為裳,水為裙,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燭,勞無彩。西陵下,風吹雨……”
唐玉寒仿佛明白了什麼,隻是一步一步往前走。
穿過青石板街道。靜夜中,星光下,隻有他沉重的腳步和她輕柔美妙的歌聲。
他隱隱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麼,但他沒有遲疑,一步步走進唐氏大宅的大門。
燈火突然亮了起來,四周亮如白晝。唐玉寒、唐孤蘭被團團圍住:有八大門派的人,也有“唐門”子弟。
唐玉寒突然明白鎮上如此安靜的原因:“唐門”和八大門派已經和解,而他們,將成為替罪羊,承擔一切罪名!
“阿彌陀佛。”一個大和尚分開眾人走了出來,“唐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快投降吧。”
“是‘少林’寶卷大師。”唐玉寒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武當’、‘崆峒’、‘華山’……”八大門派一齊出動了;二叔、三叔、六弟、三妹……“唐門”子弟也來了不少。他突然想笑,什麼時候“唐門”和八大門派站在了一起,把他視為共同的敵人?
“唐門”弟子讓開了一條路,扶著拐杖的唐老夫人走上前:“玉寒,把這妖女交出來,交給八大門派處置。念你是受人誘惑,各派的英雄好漢可以網開一麵,放過你,罰你麵壁思過三年。”這也是他們的協議,她還想給這個出色的孫子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