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晚,屋外銀光素裹,蒼茫無邊。
一早,榮傾語把傾之琉裹得嚴嚴實實的,把文悔的衣服加了一件又一件,為煙柳戴好帽子。
她領著他們出門了。
當天午後,原本還是有陽光的,但,天天漸漸黑了,後,雪也一點點落下。
榮傾語仔細裹好衣服裏的嬰孩,牽著文悔和煙柳,加快了腳步。
他們來到了那個小村莊,那個有著溫暖笑容的大夫的村子。
榮傾語一個人走至那個門前,大力拍著門,片刻,門開了。
依舊是那個人,依舊是那個笑,但,已沒有那最初讓人心暖的感覺,其中暗暗帶著憂傷,還有厭惡。
“你,是誰?”尚真星開口,帶著笑。
榮傾語看著熟悉但有陌生的尚真星,欲言又止,文悔走上前,拉住尚真星的衣袖,笑著說,“叔叔,您不記得我啦?”
尚真星低頭,看到一張尤為漂亮的小臉,笑容加深,他的掌摸著文悔的頭,“叔叔當然記得,你是文悔嘛!”
他抬頭,看著眼前戴著鬥笠,蒙著麵紗的女子,沉靜片刻,“想必這位是傾語了吧。”
榮傾語點頭,“真星,好久不見。”
“確實有些日子了,你我還真是有緣。”他來此地義診的時間不定,而她,卻能每次都能碰到他。
“真星,我的孩子很冷,能否先進屋去?”她懷中的嬰孩,溫度好像降了些。
尚真星聞言,立刻側身,“你看我都忘了,快進。”
文悔先進,榮傾語轉身,拉住一臉木然的煙柳,朝尚真星點了點頭,進入屋內。
“文悔,把爹帶去休息,你也好好睡吧。”
文悔點頭,牽住煙柳的手,熟悉地走入房間。
“真星,剛才那位,不是我的相公。”雖然尚真星沒有問,但榮傾語感覺得到他的好奇,特別是煙柳那酷似文悔的臉。
“是嗎?”尚真星替榮傾語倒了杯熱茶,自己則坐在她的身側。
“但,他是我孩子的父親。”說出來,這是她第一次向別人述說這件事,她感到一陣輕鬆,不知為何,她想,她這次定能放下一些沉重的情。
“此行?”
“送他回家。”
“隨後?”
“回到我的小屋,過著我的生活。”
“不想?”
“我想過,我也做過,但,枉然,何必強求。我不會孤單,我有文悔,我有傾之琉。”
“她也是?”
榮傾語點頭,一臉慈愛。
“真星,我,想問你。”
“問吧。”
“你,為什麼會難過?”
“如何看出?”
“你的眼睛,你的笑。”
“我,不開心嗎?”
“你的笑,不再是溫暖人心的了。”
“是嘛?原來,她的目的達成了。”
“她是那位姑娘嗎?”她仍記得那雙冷漠的眼,甜膩的笑。
“是啊,她終於讓我變了。”
“你,和她?”
“她害死了我的未婚妻。”
“對不起,讓你想起傷心的事了。”
“沒關係。”尚真星握住手中的茶杯,力道不大,輕輕搖晃,茶水在邊緣來回晃動,但不溢出,“你也休息吧,趕了一天的路。”
榮傾語不答,隻是默默點頭起身,走進房間。
哐當一身,茶杯落地,榮傾語轉身,看向一臉笑容的尚真星。
“真星,沒事吧?”
尚真星低垂眼瞼,看著一地的茶漬,漠然無聲。
“你,放不下吧?”不管是他的未婚妻,還是那個傲然的女人。
“嗬嗬,我放不下?”他倏地站起身,眼神淩厲,語帶炮珠,“你教我如何放得下?”
她不語,再次坐在位上。
“羽容在我麵前死去,我親眼看著她死的!而我,卻無能為力。”
“替她報仇,了卻自己的魔障。”
“我不想嗎?但,處理完她的事後,那個女人卻消失了!”
“也許她死了,你可以安心了。”
“她死了?”尚真星猛然盯著她,幽深的黑眸閃著精光,片刻,他揚唇而笑,很是誇張,“不會,她不會死的,沒有人狠得過她!”
“你不希望她死?”
“不是!”尚真星斂起笑容,他背對著她,“我隻是,隻是想親手為羽容報仇。”
“親自與否,重要嗎?”
他的背微微有些顫抖,不再回答。
“或許,真的重要吧,我累了。”榮傾語款款起身,優雅離座。
翌日,她早早起來,為這個屋子裏的人準備早餐。
廚房裏,並沒有多少米了,能充饑的僅有門後那幾個芋頭。
她巡視,找到一個有些鈍的刀,蹲下,開始刨芋頭的皮。
麵紗傾垂,阻礙視線,但,她依舊如此艱難的刨著芋頭的皮。
“為何戴著麵紗?”不知何時,尚真星依然立於榮傾語的身後,手中拎著一小袋米。
聞言起身,她看向他,眼神平靜,波光流轉之間,她優雅落下她的麵紗,直麵著他。
尚真星也不言語,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黑眸沒有一絲的變化。
他的注視,他的平靜,她揚起笑,為何那個人不能像他般如此對她?
“就因為這個疤痕?”睨了她一眼,他放下手中的米袋,雙手交握,他似乎又想起了那滿是疤痕的雙手。
榮傾語轉身,放開手中的麵紗,蹲下,繼續刨著芋頭。
“他不能見到我的臉。”
“文悔的爹?”榮傾語的疤痕,並不難看,一條月牙迎掛於眉眼之上,很有一股別樣的韻味。
“嗯。”
“你的疤痕,我能治好。”他湊近她,手依然撫上她的額際,柔細程度,疤痕顏色,應該不是很久,他能完全治愈。
同樣的位置,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手,所以,感覺,也不一樣。
尚真星的手,溫暖,而他的手,那時,也是溫暖的。
然,為何,此時沒有彼時的感覺?
尚真星的手停留在她的額,她感覺溫暖,卻隻有溫暖,心內平和,別無其他。
而,那時,同樣的溫暖,但不一樣的是她的心,跳動異常。
那時的自己,麵紅耳赤,呼吸急促。
原來,怦然心動僅有那麼一次,便久久於心,再未褪去。
榮傾語退身,脫離尚真星溫暖的手,站立,走至灶台,開始做飯。
“不想治好嗎?”
“不必了,其實這樣也挺好的。”雖然再也沒了與傾華最緊密的牽絆,但,這樣的她,會活得更好,傾華是不會生氣的。
“隨你。”相處不多,但,他感覺她是個固執的人,便不再多言,轉身,步出。
早飯做好,她叫文悔起床,為煙柳穿衣。
他仍然是呆滯的模樣,但,依舊風雅清淡。
尚真星不在屋裏,榮傾語知道,他上門去看病了。
文悔很是懂事,他端著碗,喂著可愛的小妹妹。
而她,服侍煙柳,雖然他一直看著她,但她知道,在他無神的眼中,自己隻是一個無形的東西。
思及此,她的心,微微生疼,笑容卻更甚,今日一別,她不會再見他了,而他,也會忘了她,或許,他根本不會記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