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婭把自己關在房裏,哭哭啼啼的也兩天了。她是睡醒了也哭,飯吃到一半也哭,哭得大水差點淹沒了腳,哭得一雙大眼睛腫得像核桃。哭得王妃更是心煩意亂。
唉呀,想不到爽直得像男人的女孩子,哭起來也一點不輸那些嬌滴滴、淚汪汪的女人,活像五子哭墓、孝女哭喪。呸呸,這比喻太不吉利。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我說琪婭,你究竟為什麼哭呀?”這話她已經問了不下百遍。她明明打贏了,狠狠地教訓了死小子,怎麼反而哭得活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咱們好姐妹談談心,告訴我誰欺負了你,我去幫你教訓他!”雖然以琪婭的本事性情,受了欺負早自己教訓人了。哪用得著她出手?不過既然是好姐妹加好婆媳,當然要表示道義上的聲援、支持。
“這……”難得琪婭也有扭捏說不出口的時候。
“哎呀,別這呀那的。”王妃有限的耐心快要告罄了,“你一向爽爽快快招人喜歡的,千萬別學那些假假的嬌弱千金小姐,我看了會倒胃口。”
“屁啦!他居然說人家胸沒胸、臀沒臀的,就是脫光了鍍上金送給他也不要。”琪婭被王妃一激,頓時劈裏啪啦開起炮來。“人家、人家哪有那麼醜……”作為女人的自尊心被傷透了。
“哦,我說為啥呢。他有眼無珠,你隻當他那話是放屁就行了。”
“人家哪裏醜了?哪裏不像女人了?他竟然、竟然這樣說人家……”琪婭又快哭了,她真的很傷心。她不想他討厭她呀,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接納她呢?他就那麼討厭她嗎?從小到大,討厭她的人不計其數,她從來都不在乎。可是,現在她該死的在乎極了,她想要他喜歡她,想要他陪她一起玩,一起惡作劇,和她一起大叫,一起在地上打滾,一起發瘋……想要他對她露出燦爛的笑臉,和她爭執、打鬧……
“他這個人有口沒心,說話做事不經腦子,這一定不是他的真心話,你別放在心上。”
“可是……”他還是不喜歡她。
“沒有可是!”
“但是……”他厭惡她。
“沒有但是!”
“不過……”
“沒有不過!”王妃終於決定她忍受到了極點,尖聲吼叫了起來:“他怎麼說你怎麼信呀?你要是不舒服、不甘心,再去把他摔一回。拜托別這麼婆婆媽媽的,一點不像你!”
琪婭努力瞪大紅腫的眼睛,吃驚地看著王妃。王妃一向笑眯眯和靄可親的,居然也有像母夜叉的一麵。
“……不過是幾句話,又不痛又不癢,又沒有少塊肉,也值得你哭上兩天。我還以為你是個提得起放得下、豪氣幹雲的女中丈夫,枉我差點開始崇拜你,原來你也不過是個小裏小氣、小肚雞腸的女人,跟別人沒有什麼不同……”
琪婭依然愣愣地看著王妃作茶壺狀,回不過神來。
“……他嫌你醜,你就美給他看呀!他說你身材不好,你就讓他瞧仔細,看清楚,讓他沒話說!躲在這裏哭哭啼啼裝蟲樣,等著人同情可憐嗎?”
琪婭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誰裝蟲樣了?誰要人可憐了!”
“還有誰?躲要屋裏灑狗尿的人唄!”
“你竟敢說我……灑狗尿?”這像一個王妃說的話嗎?
“不對,你的眼淚比狗尿更不值錢!有本事去勾引他,讓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敢嗎?”
“勾引就勾引,我有什麼不敢的!”
“你不是不敢,恐怕是不會吧?”王妃故作一臉懷疑。
“呸,你別以為我粗魯,就不會撒嬌使媚那一套,我隻是不屑去做罷了。我要誠心去做,那他還不是手到擒來。”
“大話人人會說,要看行動才行。”
“行動就行動,我今晚就去。”
“好,說話要算話,我等著看呢!”
“我從不食言,”琪婭拍著胸脯,“今晚等著好消息吧。”
“這還差不多。”王妃突然笑了,“這樣自信滿滿的才像你呀。”
琪婭愣了愣,一下子醒悟過來,撲上去抱住王妃,笑罵著:“你這個壞女人!”
“彼此彼此。”王妃拍拍她的背,“壞女人後繼有人,李家的男人有福了。”不過畢竟是年輕人,壞的功力還差她那麼一點點,至少她不會隨便一激就上鉤。
李家的男人——郡王和李慕然,不知為何突然打了個寒戰。
心動不如行動。心動了不行動,可不是琪婭的作風。勾引男人而已,有什麼難的。她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走路嗎?在花剌子模王宮,見得最多的就是妃子們各使花招勾引父王了。
曆代國王廣選美女充實後宮,但又怕這些美女沒情趣不會伺候男人,專在後宮設立了性愛學校,進宮的美女必須經過學習,才能被國王臨幸。而公主們到了一定年紀,也要去學如何討好男人,為出嫁作準備。
琪婭可不是中土那些沒見過世麵、什麼都不懂的閨秀。男女性愛她一點也不無知天真,雖沒有親自操練,總觀摩了不少。所以她自信滿滿地裝扮起來。對著鏡子左瞧瞧、右看看,豐胸細腰、前凸後翹,這樣的身材他還敢嫌?哼,就讓他看看她是不是胸沒胸、臀沒臀,等會兒準叫他噴鼻血!滿意地點點頭,將長袍往身上一裹,推開房門,踏著月色走出去。
鎮定、鎮定!不就是勾引男人嗎?雖然沒有做過,也看過不少。在後宮的性愛學校,更有專門的老師指導女人如何討男人歡心、如何引起男人的欲望、如何讓男人得到最大的滿足,而且還有人現場演練給“學生”們看。自己該看的不該看的,能看的不能看的,早就看個一清二楚,看到不想看了!要是中土的閨女千金們看到,嘻,就是想象一下那些場麵,怕不當場暈倒腦中風!
所以這對她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可是,可是……她怎麼就在這門前兜圈子,無法踏出一步呢?隻要踏前一步,用手推一下門,一切都簡單了。男人嘛,是一種欲望很容易被勾起的動物,隻要露一咪咪肉,隨便扭兩下屁股,他們就會立刻變成饑餓的狼……
可是可是……抬頭看看躲進雲屋裏的月亮,今天……似乎……不是好時機,沒有月亮,氣氛不夠朦朧柔美;也沒有手鼓、響鈴伴奏,這個……跳豔舞的感覺也不好,還是……還是……改天,對,改天再來好了,找個月光美、氣氛佳的日子……
外麵不知是個什麼鬼,在門口轉來轉去已經半天了,又不進來,又不離開,還在自言自語,聲音大得能把死人從棺材裏吵醒!李慕然覺得他忍耐夠了。“不管什麼鬼,給我滾進來!”
琪婭正轉過身準備離開,被突來的吼聲嚇了一跳。
見鬼的,那個鬼被自己一吼,竟然無聲無息了。李慕然氣衝衝地跳下床,倒踩著鞋,猛拉開門,猛然對上琪婭愕然的大眼睛。
“是你!半夜三更不睡覺,鬼鬼祟祟地想做什麼?”李慕然拉下臉。這臭女人果然有半夜遊蕩、扮鬼嚇人的習慣。瞧她穿的什麼衣服,烏漆抹黑的,活像個大口袋,根本看不出任何線條,話又說回來,恐怕她就是赤身裸體,也隻是搓衣板一塊!嘖,連頭也要在兜帽下,臉藏在暗影裏,隻能看見一雙在黑暗中發光的貓兒一樣的眼睛。喝,黑夜裏冷不丁地碰上,還真能嚇人一跳。要不是他向來膽子大,說不定已經尖聲大叫、口吐白沫了。
“誰,誰鬼鬼祟祟了?”琪婭的心理建設尚未做好,就突然麵對他,一時結結巴巴,幾乎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說話都不利落了,不是心虛是什麼?“穿著個黑漆漆的布口袋,哼!這副醜樣子,鬼也要嚇死,別說是人了。”不過要想嚇他嘛,再在衣服上用白顏料畫一副骷髏骨架還差不多。
“什麼醜樣子?這叫‘恰德’,我們花剌子模的女人都是這麼穿的,你不懂就別亂說。”
“喝!你們那花什麼國的女人都這麼穿?果然醜死了!怪不得嫁不出去,要硬塞給我們中土男人。”李慕然斜著眼瞟瞟那叫什麼“恰德”的黑袍子,越看越難看。“要樣式沒樣式,要顏色沒顏色,哪有中土女子的服飾千變萬化、多姿多彩?你們花什麼國的男人都是瞎子嗎?居然讓女人穿這麼醜的衣服,也不怕看了傷眼睛。”
“你眼睛才瞎了呢!”琪婭已經忘了緊張,隻顧著為自己的國家辯解,“我們花剌子模民風淳樸,女人都端莊嫻淑,外出穿‘恰德’、戴麵紗,而且必須由家族中的男子,比如父、叔、兄、弟陪同,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琪婭其實從心底對這種風俗厭惡極了,看人家中土的女子多自由,雖然也要守什麼禮教,但女人可以上街、可以和男人說話,多好啊。不像在花剌子模,女子如果不穿“恰德”,不戴麵紗,或者沒有父兄陪同外出,就被視為不貞,會被眾人用亂石打死的。
“哈,端莊嫻淑,看你就知道啦!”她和這幾個字哪扯得上一點邊?不是猴子一樣胡蹦亂跳,就是古裏古怪亂恐怖一把的。
“哈什麼哈!你是什麼意思?”他還眼珠子上翻,擺明了瞧不起人。
“哈就是哈,沒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沒什麼意思。”居然說起繞口令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