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戶反麵無情 老娼根煙花教訓
詞曰:
走青駾,飛冥鴻,鸚鵡籠中夢也空,學語敢朦朧。粉太工,脂大濃,羞殺全無閨閣風,教妾若為容?話說翠翹熬刑不過,哀求道:“媽媽,是我不是。自今以後,再不敢撒矯做作,一聽媽媽教訓了!求媽媽棒下超生,王翠翹不過一時誌短,聽那楚卿的愚騙,背媽媽逃走,原非我的本心。今日這樁事落在媽手,存亡聽媽。隻求媽哀憐我去國離鄉,飄流到此。媽媽法外施仁,開一麵之法網。媽,翠翹實是打不得了!可憐王翠翹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疼得肝腸碎,痛得心膽裂。媽,得饒人處且饒人。媽,你打死翠翹值甚的?可不丟了你四五百兩銀子。媽,你不看人麵看銀子麵,也饒得我這次兒。媽,你這遭有言,我若不聽,再打也不遲。”
言到傷心之處,旁人無不替他墮淚。秀媽道:“如此還要打了一百做樣子,再替你斷。”拿起皮鞭又欲打。翠翹驚的魂出道:“罷了,熬不得了,是死也。”頭打兩三個旋,腳一連幾搓。隻見那雙丟丟腳兒上十指,鮮血直噴,頭發盡散,口中白沫吐出,眼睛之中血淌。眾粉頭看他恁的光景,一齊跪下替他討饒。秀姨看見那個模樣,也怕弄殺了,便應道:“饒便依眾人說,饒了你卻要招過。今後違我法令,打多少皮鞭?”翠翹道:“若再違媽規矩,願打一百。”秀媽道:“自今日以後,逢人要出來相叫,客至要喚點茶,獻笑丟情,逢迎佐飲,卻都是不可違拗的。違拗也要打一百皮鞭。”翠翹連連道:“也是這等。”
秀媽道:“那個肯保得他無事,我便放他下來。”翠翹道:“好姐姐,那個保我一保?”內有一粉頭喚做馬嬌,道:“翹姐,我保便保了你,卻是放你下來當不得尋死覓活,我的命便送在你手裏了。”翠翹道:“事已至此,死亦無用。我自知孽障深重,不能解脫,已安心聽命,決不連累於你。”馬嬌道:“如此,我一力承當,保你下來。”馬嬌至秀媽麵前;跪下道:“女兒願保翹姐。若他有事故,都在女孩兒身上。”秀媽道:“嬌兒,你好大包袱!保便把你保了去,卻是要包得完完全全的。若有一些兒破綻,都在你身上。”馬嬌道:“女兒一概包到底。”秀媽道:
“如此,替我放下來。”
馬嬌叫鍋邊秀輕輕落,那裏站立得住?就替他穿了衣服,挽起髻兒,替他套上鞋子,道:“娘,我同翹姐去洗個浴,再來謝罪。”馬嬌扶入安慰他一番,暖一壺酒把翠翹吃道:“翹姐,你恁的一個伶俐人,怎也中了他們的拖刀計?那楚卿乃天下薄情子,有上肚的恩情,沒有落肚的盟義,也不知賺了多少妹子,害了多少內家,騙了多少朋友。是龜奴才挽他出來,許他三十兩銀子,教她定計來騙你的。你帶去的書,他約二十一日話,句句那個不曉得,但不敢走漏消息對你說耳。你如今落了他的局,隻好收心耐意,待時而舉。適才你不該說出楚卿帶你走的話,他若知道,還要來分清。你若不咬住他還可,你若與他硬證,他極反得麵皮的,你卻不要鬥了他的性。”翠翹道:“他與我盟言在耳,隻怕不是恁般負心。”馬嬌道:“我言不差,你見便知。且吃口酒去謝了罪,同你去睡吧,明日好入教門。”
翠翹一夜不曾討得睡,又打了幾百皮鞭,神疲力倦,肚中又餓,口內又渴。虧這幾碗酒吃了,方硬掙些。走到秀媽前磕頭謝罪。秀媽正欲開口,楚卿自外而入。
秀媽起身迎道:“楚相公甚風吹到此處?”翠翹還癡心,想他是來替他分剖的,低頭不語。那楚卿應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聞得一句不白之冤,特來一對。聞你那跟保兒走的丫頭,說我楚卿相公帶他逃走,這丫頭是甚等人?叫這****出來,待我當麵問他。他認得我是甚等主兒,卻來圖賴我。”秀媽道:“楚相公,並沒有這話,不要聽閑人言語,我那丫頭並不曾提著相公身上。”楚卿道:“我家人在這裏看打,見那丫頭親口指名說我。我隻要見他一麵,問得他啞口無言,我便罷了。”
秀媽被他吵不過,隻得叫道:“翹兒,快到楚相公麵前陪禮。”翠翹眼中出火,心內飛刀,沒奈何,走近前福了一福。那楚生到此地位也不罷了,隻管要洗清那個賺陷人的名色,一把拽住翠翹道:“就是你這丫頭亂說!你幾時見我來?我幾時同你走?你好回我一句有無,我便去了。不然,不替你幹休!”秀媽道:“你答應了一句,伏個罪便罷了。”翠翹無奈道:“你說不曾,便是不曾了。”激得楚卿怒發三千道:“你看這潑****的聲口,還咬著我不放!我幾曾約你走,好還我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