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2 / 3)

“又被哪個女人纏上,要我去擺平啦?”花想容懶得瞧他,端起茶盅喝一口。這小子每次找她不都是為這?要她以老相好的身份撒潑使橫好嚇退糾纏不休的八爪女,或執迷不悟的癡情女。“作孽,又要去傷人家的一顆心了。你就不能少灌點迷湯,少惹點風流債?害我都成了花街最有名的潑婦了。”她也是為這些誤陷情網的姐妹們好啊,為了打破她們不切實際的幻想,隻好自己扮惡人了。

你本來就是潑婦,這話李慕然可沒敢說出口,他一臉委屈,“這回真不是為我的事,知道選‘名花榜’的事吧?今年不是正逢科考之年嗎?為了湊湊科考的熱鬧,各家青樓在曲江邊擺下‘競花台’,也選個‘花國三甲’。誰要是當了‘花國狀元、榜眼、探花’,那可就名揚京城,天大的光彩呀!”

“那又怎樣?”花想容叉著手,擺出一副“與我何幹”的樣子。

“那又怎樣?”李慕然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那可是由翰林院紀鈞大人發起的,他是有名的風流才子,有他一句話,不管是古玩字畫、山水園林,還是美女、才子,頓時身價百倍。連麗仙樓的顧小仙、明珠院的媚珠兒、攬玉軒的封如玉、海棠閣的春海棠,還有各家花魁都紛紛表示要去呢。”

“哦?”花想容的興趣被勾了起來,顧小仙、封如玉可是她的死對頭。“連她們都要去?有些意思,誰來當評判?”

見她似乎有了興致,李慕然越發賣力說服:“評判都是有名的賞花高手,像鬱員外啦、梁王世子啦、嗯,還有我啦……”

“你可真是出息啊。”花想容撇撇嘴。文不成,武不就,倒是尋花問柳最在行。

雖然聽出了諷刺的語氣,李慕然還是自動把這句話當成誇獎,得意洋洋地說:“你放心,我一定選你入三甲。”說著伸手去端桌上的茶。

花想容將茶盅一移,讓他的手落了個空。“你不知和多少姐姐妹妹許了這個願,想來哄我?”

李慕然瞪大眼看著自己的空手,不會吧?這女人小氣成這樣,大熱天連盅茶也不給他?她剛剛可還收了他的銀票噯!“我哪有和多少姐姐妹妹許願,就你跟……唔……”

說漏嘴了吧?花想容媚眼透著精明,“還有誰呀?”

“小仙和如玉嘍。”教坊的三大美人。

哼,竟選她的死對頭,還敢一副討好她的模樣,堆起一臉媚笑,“你說,我們三人誰排第一呀?”

“當然是你,當然是你”。瞧她淺笑如花嬌豔的笑臉,李驀然骨頭酥了一半,在迎春閣他可難得有這待遇。說實話,若論美豔,這教坊之中,花想容的確該數第一。

“這還差不多。”花想容將手中的茶盅遞給他。

李慕然急忙接過,喝了一大口,極品龍井,味道果然不錯。“依我看,你的豔,小仙的柔、如玉的雅,各擅勝場。這花園狀元、榜眼、探花非你三人莫屬。”

“別把我和那兩個假惺惺的女人比。”花想容臉色一沉。一個總是裝出一副嬌柔小女人的模樣,把人哄得團團轉,扮豬吃老虎;一個入了風塵還要自命清高,說什麼賣藝不賣身,還瞧不起同在風塵的姐妹。一日為妓,終身為妓。她以為自己還是千金小姐呀?想起這兩個女人她就火大。

“沒有,沒有。她們哪有你美?”教坊三大美人不和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也不知這幾個女人怎麼成了這水火不容的局麵?怪不得人家都說一山不能容二虎,何況是三隻呀。

“好了,沒事了就快滾回王府去。”花想容站起身,“反正到時候我要是輸給了兩個假惺惺的女人,就找你算賬。”說著在花間迤邐而去。

真是的!獻媚就落得這個下場,李慕然隻好摸摸鼻子,自認倒黴。想想實在不甘心,一仰脖子,將杯中的茶一口喝幹,連渣都不剩!

平定一下矛盾掙紮的心,慢慢踱上小樓,推開門,麵對的是杜立平一張不知神遊何處的呆滯的臉。看來他受的打擊不小。這樣也好,早點清醒,免得這書呆子對她抱著不切實際的夢幻。她對人間情愛早已不存幻想,何必害了人家呢?

“杜公子,”花想容一整容色,千嬌百媚地喚道。“剛才真是對不住,奴家有客人上門,招呼不過來,隻好怠慢你了。”

“啊……什麼……”杜立平一下子清醒過來,看著美人扭著纖腰,嬌嬌嬈嬈地走來,急忙移開視線。此刻看來,她那平時嬌媚、大膽的舉動多麼放浪輕浮。

“你別生氣才好啊。”

“我怎麼會生姑娘的氣呢?姑娘可是杜某的救命恩人。”這句話他說得不再像以前那麼理直氣壯了。想他杜立平,一個身家清白的男子漢,竟被一個煙花女子所救。這……實在是……有辱斯文……他的心為什麼會有一點疼痛的感覺呢?

“那就好。”花想容纖纖玉手攜著香風搭上他的肩。

杜立平仿佛被燙著了一樣,急忙往一旁挪開一步,讓她的手落了個空,旋即又尷尬地站住。

花想容苦澀地一笑,一知道她的身份,原來的愛慕就變成厭惡了,看她躲避她的樣子,活像她身上有惡疾似的。這不是她希望的結局嗎?為什麼內心還是有一絲酸澀呢?“怎麼,杜公子可是瞧不起奴家?”

“沒,沒有,姑娘別誤會。”杜立平暗暗責備自己,無論怎樣,她救了自己總是事實,自己自幼讀書,多年受聖賢教誨,可不能做忘恩負義的小人,做不來翻臉不認人的事。可是一想到她的身份,她這嬌豔嫵媚的樣子,不知被多少男人看過,心裏又覺得不是滋味。“我,我是想,我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再麻煩姑娘……”

“你!”又是一個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人!玲兒氣得想發作,被花想容一個眼神製止了。

“也好,”花想容搖著團扇,巧笑嫣然,“你在這兒養傷,也花了我不少錢,而且害我不方便接客,損失可不少呢。你早點離開,我也好開門做生意呀。”

“你……”杜立平心裏說不出的失望。自己先前怎麼沒看出她的言行舉止就是這麼輕浮呢?怎麼會覺得她的一言一行都那麼嫵媚可愛呢?畢竟是煙花女子,貪婪、放蕩、虛榮,毫無廉恥之心,更不可能有大家閨秀的端莊高雅了,他還真是有眼無珠啊!

“姑娘放心,我馬上就走。這些日子給姑娘添了麻煩,杜某日後一定報答。”無論是否不齒她的身份,為人救命之恩一定會報,他杜立平生平從不負人。

“算了吧!”花想容上下打量他,“你現在身無分文,拿什麼報答?奴家隻好自認倒黴,隻當那些銀子丟在水裏了。依我看,你出了這門,除了上城外慈恩寺寄宿,也沒別的地方好去了。可別又回過頭來求我啊,我這兒可不是善堂,沒那麼多閑錢、閑工夫施舍人。”她在話中為他指明了去處。

“你!”杜立平臉漲得通紅,幾乎七竅生煙了,“多謝姑娘,杜某這就告辭。”說著躬身一揖,轉身昂首闊步離去。讀書人一身傲骨,怎麼能容人如此侮辱?要不是看在她救了他的分上,他一定要和她理論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