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姐。”一聲怯生生的呼喚驚醒了涼亭裏一對正肆無忌憚地卿卿我我的交頸鴛鴦。
緩緩從男人懷裏坐起身,花想容從容地整整有些零亂的衣服,沒有一點被人撞見的不自在。“是白蓮呀,有事嗎?”
“是……”白蓮有絲膽怯地看著男人,認出是梁王世子李非,“對不起,小女子不知是小王爺,驚擾了。”打斷了人家的好事,不會被怪罪吧?不過這小王爺和花姐姐也真膽大,不回房去親熱,偏要揀這隨時有可能來人的涼亭。
“行了,沒關係。”花想容斜睨李非一眼,似乎在促他表態。
李非搖著折扇,瀟灑一笑。“沒關係,不必放在心上。”
“多謝小王爺。花姐姐……”白蓮一臉為難,欲言又止。
在心裏歎了口氣,“說吧,什麼事?”又準是來借錢。
“是這樣,我想和花姐姐借點銀子……”白蓮絞扭著手,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她已經向花姐姐借了好多次銀子了,舊債沒還,又來借新債。
不出所料!花想容翻個白眼,“又是為了那個林公子?”
“過兩天就要科考了,他要入闈應試……”白蓮知道花想容一向反對她給林公子錢,可是她的積蓄已經花光了,要不是無法可想,也不會一借再借。其他的姐妹要存錢為自己以後打算,隻有花姐姐才肯借錢給人。
“他要是個男人,就不該花女人的錢!”花想容柳眉一豎,幾乎破口大罵。“沒出息的東西,來應試不好生溫書,把這迎春閣當家似的!白吃白住白嫖不說,還要女人倒貼錢給他?你叫他來見我,我不指著他的鼻子罵他……”
白蓮眼淚汪汪,幾乎快哭出來了。
“罷了!”花想容憤憤地住口,她就是見不得人家掉眼淚,“要多少?”
“三、三百兩。”白蓮知道她同意借了,說知道花姐姐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三百兩?你也真能開口。”花想容沒好氣地轉向李非,一伸手,“喂,拿三百兩銀子來。”
李非悠閑地揮著折扇,“我為什麼要給你三百兩銀子?”
“大不了今個起,我陪你三天,夠了吧?”就知道這色鬼大大地狡猾,沒李慕然那麼好打發。
“這還差不多。”李非掏出銀票。
嫌他的動作慢,花想容一把搶過銀票,從中挑出一張三百兩的,“什麼差不多,讓你占便宜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前些日子在顧小仙那兒住一夜,就送了一顆貓兒眼,那死女人還在我麵前炫耀呢!”
李非隻是哈哈一笑,顧小仙,那個他總是猜不透的女子,千金也買不到她的心思……
“喏,拿去。叫那個小白臉省著點花,這可是姐姐我的賣身錢。”花想容對那個林什麼的瘟生實在沒有好感。但對陷入情網的白蓮,她總不能真拿棒子把她打醒吧?
“多謝姐姐。”白蓮含淚笑了,耳朵選擇將她不中聽的話自動濾過。
“手上拿的什麼?”
“哦,這是林公子丟在我這兒的,說是他的一個相識的文集,叫什麼……杜立平的。”白蓮看著手中的書本解釋。
“拿給我看看。”是他的文集?花想容來了興趣。
“聽說這個叫杜立平的想要‘幹謁’,卻找不到門路。”
白蓮把從林公子那兒聽來的消息講給專心翻閱的花想容。
“西山靈塔賦、碧波謠……”花想容緩緩翻閱,仔細咀嚼,她是沒什麼文才啦,不過勉強認識幾個字,會假裝風雅地吟幾句詩、唱個曲什麼的。不過這杜立平的文集,每個字分開來,她都認得,連在一起就不知道什麼意思了。反正她看不懂的,多半寫得很好。
“這位杜公子,現在在哪裏?”花想容抬起來問白蓮。
“他和林公子一樣,都住在慈恩寺。聽說他們本來想要托翰林院梅大人舉薦,但這位杜公子得罪了梅大人,這條門路走不通了。所以現在隻有坐以待斃了。”這些都是林公子和她閑聊提起的。媚眼流波,嬌聲道:“小王爺,奴家有個不情之請。”說著玉手輕撫李非的胸口。
“既然是不情之請,就不必說了。”李非笑嘻嘻地逗她。
死相!花想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壞死了!人家有事求你,你該問人家什麼事才對!”把整個身子偎進他懷裏,玉手更是探入他的衣襟,在胸口揉捏。
“好吧,究竟是什麼事?”李非享受著軟玉溫香在懷,配合地笑著問。能讓一向喜歡直來直往,銀貨兩訖的花想容使出這招媚術,一定不是小事嘍。
“奴家有一個同鄉,文才很好,他來京參加科考,卻無人舉薦,奴家請小王爺代為推舉……”花想容一麵說,一麵湊近他,在他耳邊吹氣。最好他心猿意馬時,一口答應,這一招她對付男人們,屢試不爽。
“我有什麼好處?”李非精明得嚇人,即使美人在懷,他的手已開始不安分了,頭腦卻還清醒。
“哎呀,這對小王爺隻是舉手之勞,還要什麼好處?”
笑著擰了她的臉頰一下,真滑嫩。“你事事都要講好處,我這是向你看齊呀。”
“你是堂堂的小王爺,怎麼和奴家一個煙花女子相比?金銀財寶你還少麼?何況這書生是真的很有才學,日後中了進士,你這推薦人麵上也有光呀。”
“我不過是個紈絝子弟風流鬼,麵上要光有什麼用?”
這人怎麼知道她背後對他的稱呼?真討厭。“那你到底要怎樣嘛!”花想容快要掛不住嬌媚的假麵具了。
“簡單,隻要你到我府裏住上一個月。”
“你府上姬妾那麼多,幹嗎還要我去湊熱鬧?”誰不知道風流王爺雖未正式娶妻,府中姬妾卻成群。“你要找我,盡可到這迎春閣來。”
“她們可都沒你美。我不喜歡天天往這兒跑,你在我府裏方便些。”隻是不知道她聽到這個消息,會不會吃醋?
什麼方便,她又不是便壺!他府裏女人那麼多,隨時都很方便。花想容忍住出口譏諷的衝動,她才不信他有那麼喜歡她呢。“好吧。先說好,咱們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包下我的錢可得照付。不然我這一個月不接客,喝西北風呀?”
“死要錢!”李非失笑地擰她一下,直來直往也是這女人可愛之處。“好吧,錢不會少你的。”
“向考官薦人是額外的?”不放心地再確定一次。
“沒問題。”
“好吧,叫你的女人們小心些,不好惹的人來了。”早就聽說梁王府的姬妾們鬥得厲害,她倒要見識見識,是那群母狼吃了她,還是她這隻母老虎收服她們。
在科場裏關了幾天,每個考生一間號房,門口還有士兵守著,手持兵器的士兵來回巡邏,真好像坐牢一樣。有些考生因為緊張,平時的滿腹才學都不知丟到哪裏去了,甚至還有嚇暈過去的,也夠誇張的了。
杜立平拋開了一切,什麼也不想,隻顧專心地思考、書寫,不去想自己會不會考中,不去想無人舉薦,做也是白做。一拿起紙筆、一看到試題,他滿腦子隻有詞藻、章句,沉浸在文海裏,什麼得失都不放在心上了,考不考中也並不重要了,此時他的精神都集中在心愛的文章、字詞,雖然疲憊不堪,他的眼睛卻熠熠閃亮。
走出考場,走在熱鬧繁華的朱雀大街上,杜立平感慨萬分,不過一個多月前,他還曾奄奄一息地倒在這條街上,以為自己生命已走到了盡頭。現在走在這裏,那一幕仿佛一場夢一樣。這也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嬌豔熱情的紅衣女子,那麼美麗,活力四射,像正午的驕陽,耀眼得讓人不能直視,卻又舍不得移開眼……
“杜兄!杜兄?”
杜立平循聲一望,林伯元和另一個人正在街對麵向他猛揮手,那是石方,也是借住在慈恩寺的士子。
“考得怎樣?”畢竟林伯元考的是明經,沒有考進士這麼難。
“還好,隻是不知能否上榜。”他半點把握也沒有。
“我也是。”石方接口,他報考的也是進士。“管他呢,既然考完了,多想也沒有用。出去輕鬆一下。林兄告訴我,今天曲江邊有熱鬧好看呢!”
“是啊,今天在曲江邊評選‘名花榜’。這可是轟動京城的大事。”林伯元興奮地說,這方麵的消息他最靈通,“這事已籌備了一個多月了,先由京城各家青樓推舉當家花魁,由幾位評判評選,選中的進入‘名花榜’。再從中選出‘花國狀元’、‘榜眼’、‘探花’。你瞧,這倒與進士及第的皇榜異曲同工,真是風流雅事!”
“真是胡鬧!妓女也評什麼‘狀元’、‘榜眼’、‘探花’,簡真是對科考的褻瀆。”杜立平反感地皺眉。這林伯元也真是的,成天就對這些感興趣,津津樂道。
“人說男才女貌,男以才選,女也該以貌評選嘛。”石方開口,“這樣挺有趣的。走,看熱鬧去,聽說今天京城的名妓都要彙聚一堂呢,像顧小仙啦、春海棠啦,封如玉啦,花想容啦……”
她也要去考選什麼“花國狀元”?杜立平的耳朵一捕捉到“花想容”的名字,就自動把石方剩下的話忽略了。身為青樓女子,又不是多麼光彩的事,她竟還如此張揚。在大庭廣眾之下搔首弄姿,成何體統!真是輕浮!不知羞恥!皺著眉想著,他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聽說這消息,心裏在氣什麼。等到他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跟著林伯元、石方正向曲江邊走去。已經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聽到喧鬧的聲音了。
幾個自命為“賞花高手”的風流名士,平時聚在一起常常談論這個美,那個俏,有時難免爭執幾句。爭得不亦樂乎,分不出輸贏時,也不知誰先開口提議,幹脆模仿科舉選士,給花街柳巷的鶯鶯燕燕們也評個高下,公布個“名花榜”。一人提議,立刻得到其他幾個人的群起響應,
各家青樓的老鴇更是舉雙手讚成。想想啊,有這麼一場盛事,會吸引多少好色的、好奇的男人上門?若是自家有一位兩位姑娘上了“名花榜”,那以後不更是生意興隆、財源滾滾?天天隻怕數銀子數到手軟,不過被銀子壓死也是一種很幸福的死法呢,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