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姑娘們,一個個躍躍欲試,爭著要互相別別苗頭,個個隻希望能幸運地上榜,上不了榜,能被那些“賞花高手”名士品評一番,最好哪位才子再為自己吟上一首“花呀、月呀”的詩詞什麼的,那也會名聲大震,身價大增!
為了湊上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的熱鬧,專門把“評花大會”定在科考結束這一天。讓來自各地的應考士人也參於品評,一來增添這“名花榜”的人氣;二來讓“名花榜”的名氣隨回鄉的書生們傳遍天下、紅遍天下。這不但是那幾位愛熱鬧的風流名士的心願,更中青樓老鴇的下懷。
曲江邊,早已人聲鼎沸。岸邊搭起了一座高高的台子,叫“品花台”。台上坐著幾位衣冠華麗的人,他們就是這一次評大會的發起人兼評判。
兩岸柳陰下擠滿了人潮。不但京城百姓傾巢而出來看熱鬧,更有不少方巾長衫的各地應試的書生擠在中間,使勁地搖晃被連日的考試弄得昏昏沉沉的腦袋,大聲發著議論,順便吟兩句詩,在考場裏頭發都快拔光了也沒拔出幾句詩文來,隻好在這裏充分地展現一下自己的文才了。
“你看,台中間穿紫紅衣袍的就是發起人紀大人。”
“啊?他就是紀大人?長得不怎麼樣嘛!”
“你懂什麼,人家雖醜,卻是有名的風流才子。愛他的女人可多呢,聽說青樓的姑娘還為他爭風吃醋呢。”
“他不是專為教坊的姑娘做了什麼《百花詩》的,把每個姑娘比作一種花……”
“左邊那不是梁王世子嗎?”
“還有洛南郡王府的小王爺……”
“怎麼京城第一美男子韋侯爺沒來?”
“人家韋侯爺潔身自愛,才不會湊這種熱鬧呢……”
“聽說韋侯爺對女色不感興趣,隻喜歡男人……”
“胡說八道,你不要命了!”左右看一下,有沒有別人聽見。
發議論的人立刻噤若寒蟬。
杜立平、林伯元、石方一麵擠過洶湧的人群,一麵聽著眾人的議論。
“擠什麼?趕著投胎呀?”一個大漢橫眉愣眼。
“對不起,對不起。”林伯元連連道歉。“這位仁兄,我們不像您這般高大,站在後邊看不到,所以……”
“現在姑娘們的花舫還沒出來,前麵也看不到什麼。”大漢說著,卻側側身為他們讓了路。
“多謝,多謝。”他們就這樣一路道歉、道謝地擠到了江邊,已是滿頭大汗。
剛在柳樹下站定,就聽到一片叫嚷:“來了!來了!”
“快看,姑娘們的畫舫!”
杜立平踮著腳尖,極目張望,果然見一排金碧輝煌的畫舫順水徐徐劃來。
第一艘畫舫上,一位彩衣女子正翩翩起舞,身姿輕盈,柳腰纖纖,彩帶翻飛,簡直是像飛天的仙女,輕盈得仿佛隨時會踏著彩雲飛上天堂。旁邊一株桂樹,散發著清冽花香,還有一隻白兔。顯然,她裝扮成嫦娥。
“顧小仙,麗仙樓的顧小仙。”
“真像仙女一樣啊。”啊,他已經醉了。
“人家就叫‘小仙’嘛。”
這位姑娘的確很美,舞姿也很曼妙,但杜立平無心欣賞,目光急忙向後,尋找那一抹豔影。
第二艘船上,布滿了白色的水仙,花叢中一白衣女子端坐撫琴,琴聲悠揚悅耳。
“攬玉軒的封如玉……”
“有名的‘高雅美人’……”
“她的琴技是有名的……”
“今日上名花榜的姑娘不但要長得美,還要才藝出眾……”
“是啊……”
怎麼還不是呢?一連過了幾艘船,每一艘船都布置得別出心裁,每一位姑娘都打扮得美如天仙,盡情展示自己的才藝。可杜立平壓根沒仔細看這些畫舫。那些姑娘長得什麼樣子他一點印象也沒有,他腦子裏隻有一張豔麗的芳容。
林伯元看得津津有味,石方也張大了嘴巴,隻差沒滴下口水。
一簇耀眼的紅映入眼簾,杜立平的目光一下子被牢牢吸引住。
“是花想容耶……”
“真美,真豔……”
人們的議論已無法傳入杜立平的耳中,他雙眼牢牢地盯著畫舫中嬌豔絕倫的人兒:
大朵大朵的牡丹將畫舫裝飾得花團錦簇,花叢中一豔麗嬌媚的女子手持金杯,不時做出飲酒的動作。紫紅的羅裙勾勒著她豐豔惹火的身材。透明的輕紗披帛使她的玉臂香肩若隱若現,墮馬髻上顫危危的金步搖和牡丹花斜斜欲墮,嫣紅的麵頰,滴溜溜流盼的媚眼,斜倚花柱的嬌姿……
“這不是‘貴妃醉酒’嗎?”石方喃喃自語。
“是啊,就算楊貴妃在世,也不過如此吧?真是國色天香啊。”林伯元目瞪口呆。
“依我看最美的就是她了……”人們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
雖然她的裝扮不像其他姑娘那麼有巧思,讓人耳目一新,可現今流行豔麗的美人,而今天這些姑娘中間,豔冠群芳的要算花想容了。
杜立平心裏卻不是滋味。為什麼她要打扮得這麼豔麗、這麼暴露呢?她不知道這裏有多少人圍觀嗎?她曼妙的身材、光潔的肌膚都快被人看光了!他恨不得拿一床棉被把她全身包裹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瞧瞧,她不但一副慵懶嬌媚的醉態,大大方方地向人們展示自己,居然還不時把媚眼拋向台上評判和岸上圍觀的人,引來人們一陣陣哄聲叫好,這、這、哪裏還有一點女人家該有的端莊?簡直不知羞恥。
台上,紀鈞站起身抬手示意大家安靜。喧鬧聲漸漸安靜下來,他大聲宣布:“在場的人都可以參加‘名花榜’的評選。方法是,向自己喜歡的姑娘船上丟鮮花或珠寶。最後由評判根據花和珠寶的多少來評定名次,前三名為‘花國狀元’、‘榜眼’、‘探花’。”
“我選花想容,她最美豔……”
“顧小仙的舞姿最美……”
“還是封如玉的琴藝好,而且她是賣藝不賣身,出淤泥而不染……”
“媚珠兒最有浪勁。你看她的服飾,臉上蒙著紗,腰和肚皮卻露出來……”
“人家是西域人,頭發都是金色的呢……”
“春海棠……”
眾人一麵七嘴八舌,一麵爭著向自己中意的佳人船上拋鮮花和禮物。
在眾人爭先恐後的推擠下,杜立平不知不覺被推到最前邊,正站在花想容的花舫前。他的目光一觸及花想容的臉,不覺呆住了,連一隻腳睬進了水裏也沒發覺。
花想容正在心裏暗暗罵著不雅的詞句,要不是不想讓顧小仙、封如玉那兩個假惺惺的女人太得意,她才不來趕這個熱鬧呢!害她裝那“風擺楊柳”的醉態扭到腰酸,拋媚眼拋得眼抽筋。垂下眼看看,落在船上鮮花倒不少,珠寶可沒幾件。偷偷在心裏估算一下值多少銀子……最近她又收留了三個乞丐,一個棄婦,兩個孤兒,五隻小貓,兩隻狗……哎呀,一大群人啊、畜牲的,張張嘴都要吃飯,不想法子掙點錢怎麼行。真是的!還是繼續向眾人展現媚態吧……一抬眼,一個媚眼拋到半途,卻遇上了一雙灼灼似欲噴火的目光,害她就這麼愣在當場。
是他!那個書呆子。花想容的目光不自覺地回避他,往四周瞟一下,下意識想找一件披風或帷幔遮住自己的身子,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這副暴露嬌媚的模樣。但入目的隻有船板上的鮮花和珠寶,使她忽然醒悟自己正在做什麼。該死,她這是怎麼了?她就是這輕浮放浪的樣子,她就是個煙花女子,還怕他知道,怕他恥笑嗎?她就是她,任性輕浮,我行我素,從不在乎別人眼光的花想容呀!抬起頭,迎著他有憤怒、有譴責、有痛心的目光,送上一個徐徐流轉的秋波,嬌慵地笑了。
她若隱若現的肌膚晶瑩白膩,引人遐思;她嬌豔曼妙的身姿讓人血脈賁張;她嫣紅的雙頰可愛得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她巧笑嫣然的小嘴……該死!他在胡思亂想什麼,她這放浪的舉止簡直是、簡直是不知羞恥為何物,他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已經找不到什麼詞來形容她、批評她了。自己居然還覺得她這樣子美極了,真是……杜立平正在心裏責罵著自己,也責怪著她時,不期然花想容突然抬頭四目相接,那澄澄的目光照過來,流動著光彩散著滿鼻的異香,魅人的眼光分作無數縷,縷縷都在他身上纏繞……
“巴員外送媚珠兒明珠百顆……”
台上的司儀高聲唱名,使杜立平從迷障中清醒過來,該死,這女人施了什麼魔咒,他差一點……原來這才是重頭戲:達官顯貴們向自己看中的美人贈送禮品,以抬高她的身價。決定今天名次的雖然是她們獲得的鮮花和禮品的多少,但不是按件數,而是算價值多少,所以真正起決定作用的是這些出手豪闊、一擲千金的達官貴人、富商財主們。
“洛南郡王府小王爺送花想容姑娘紫金釵一對,吳道子畫一幅……”
“梁王世子送顧小仙姑娘紅寶石十顆……”
“紀大人送封如玉姑娘焦尾琴一把,碧玉簫一支……”
隨著唱名,一件件珠寶,古玩、字畫擺上台。起初各位姑娘的名字都被提到,漸漸地,隻有四個人的名字被反複提到。
“……花想容……”
“……顧小仙……”
“……封如玉……”
“……媚珠兒……”
媚珠兒占了上風,她得意地將玉手在唇上按一下,向幾個支持她的西域富商拋一個飛吻。
梁王世子李非的一株三尺多高、通體紅燦燦、亮瑩瑩的珊瑚樹又使顧小仙升到了第一。
紀鈞的一幅王羲之真跡又捧起了封如玉。
李慕然已經黔驢技窮了,他可沒另外兩人那麼大的手筆。他有愛嘮叨的娘管著,花錢可沒他兩人自由。他對花想容聳聳肩,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雖然紅粉知己一大群,真把她當朋友的,隻有這個潑女人。可惜他實力不如人,隻好對花想容說聲抱歉了。嘖,瞧她那個什麼眼光,像要吃人似的。一點也不嬌媚可愛了,他已經盡力了嘛,這怎麼能怪他呢?都怪她自己,雖然長得美,可脾氣太辣,人緣太差,除了他,有誰肯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