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門前的這一事件傳開了。
市井中流傳著對新科狀元杜立平的讚譽之辭、善良、慷慨、愛民……
在有心人的渲染之下,朝廷中卻流傳著另一種版本:新科狀元杜立平貪花好色,沽名釣譽。為討好豔妓花想容,不惜自貶身份,與乞丐娼妓為伍……
“商愛卿,這杜立平——”上書房內,皇帝正與宰相商士軒商議對新科進士的任用。“對他不利的傳聞甚多,不知此人究竟如何?”
“臣也聽說了。”商士軒恭敬地回答。“不過,臣聽說的還有另一種說法。”他把女兒商缺月在市井打聽到的事情經過簡略地敘述一遍。
“咦?朕聽到的怎麼不是這樣?”
“這想必是嫉妒的小人故意歪曲事實,指鹿為馬,故意中傷他吧。”隻是有正直的商士軒在,又有聰慧的商缺月,怎麼會讓那些小人得逞呢?
“嗯,有道理。”他獨占鼇頭,難免招人妒忌。“這樣說來,他是個正直的君子嘍?”
“臣認為如此。”這樣的人正該重用,不能讓龐老賊在朝廷中再安插奸佞之徒。
誰都知道朝廷中分為兩大派:一派以龐太師為首,龐太師的女兒是皇上最寵愛的貴妃,因此他權高勢大,更網羅了一群黨羽,試圖把持朝政,胡作非為。但偏偏有一個人處處扼製他,使他不能為所欲為,讓他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那就是另一派的核心,丞相商士軒。
“臣讀過此人的文章,果然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而且,據臣觀察他人品端方,為人正直,心地坦蕩,堪稱君子,值得重用。”他想起自己當年也因高中狀元,招人忌恨,幸虧有恩師也是後來的嶽父齊世誠幫助、提攜。對嶽父的恩德他永生不忘。而現在的杜立平就像當年的自己,正是需要有人扶持的時候,他決定自己來充當雪中送炭的角色。
“是啊,我也讀了他的詩文,是不錯。我這上書房正缺個代擬詔書的人。以他的文才,應該可以勝任。”
杜立平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就在這三言兩語中決定了。
第二天,聖旨下,分封了進士們的職位。大多數都到外地任職,留京的隻有極少幾個。杜立平被封為上書房待製,從四品。雖然品級不算高,但卻接近了皇朝的權力中心,尤其是對皇上有著一定的影響力,是一個人人豔羨的清望官。不但如此,聖旨還賜他一座府第。
而這一個接一個的變化讓他應接不暇,忙著適應新的環境,結交新的朋友,隻有在夜晚入睡前一刻,才會想起那一抹豔紅的舊影。
北風越吹越緊,積雪越來越厚,新年就隨著寒冷這麼悄悄走近。家家戶戶掃淨了門前的積雪,掛起了紅燈,貼上了窗花;人人穿上了最光鮮的衣服,準備迎接新年。
而這個時節,朝廷官員的相互拜訪,宴請也特別多,借這年節多走動走動,拉攏些關係,在官場上隨時用得著。
頭痛。花想容撫著腦袋,該死。腦袋裏像有幾十個小人在打鼓似的,痛得她恨不得找把斧頭把腦袋劈開,把那些搗蛋的小人揪出來痛扁一頓。“玲兒,玲兒!這死丫頭跑哪兒去了?”都是李慕然那個死小鬼,在昨晚的宴席上拚命和她拚酒,而她又不想輸給那個死小鬼,所以隻好受這份罪了。
因為新年,人人回家團圓,青樓的生意冷清了許多。但是,像花想容這樣的名妓卻更忙碌了。因為那些富商巨賈,達官貴人宴請賓客時,都喜歡高價召幾位名妓來助興,一來場麵熱鬧;二來討客人歡心;三來主人也有麵子。所以這些日子,花想容天天陪酒陪得醉醺醺,花嬤嬤數錢數得笑嘻嘻。
“想容呀,”玲兒沒喚來,卻喚來了花嬤嬤,“娘來看你了。”
“玲兒呢?”看到她,頭更痛了。
“她去給你端醒酒湯去了。乖女兒,哪兒不舒服?”一臉關心的表情,眼裏哪有一點感情?“女兒啊,今晚魏將軍宴客,請的都是朝廷要員,要你去作陪耶。”
“魏將軍?那個強橫霸道的豬頭三?我不去!”花想容一口回絕。姓魏的是出了名的惡人,貪贓枉法、欺壓百姓。是龐太師手下的一員大將,她花想容誓死唾棄這種人。更不要說這人生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活脫脫一個沒進化的大猩猩。偏偏又好色無厭,對女人又愛用強。花街的姐妹們一提起這人就膽戰心驚、花容失色。
“這魏將軍可得罪不得呀,你知道他和龐太師……你要是不去,他怪罪下來,咱們迎春閣還開不開?”她當個老鴇容易嗎?
“我說不去就不去!”花想容一咕嚕坐起來,馬上又抱著腦袋呻吟。老天,這腦袋裏多半也裝了半壇子酒,要不怎麼一晃就咣當咣當的?“我一看到那個大猩猩就討厭,一討厭就沒好臉色,到時得罪了他,你這迎春閣更要關門了。”
“哎呀,我的姑奶奶!”一樣是花魁,人家顧小仙就柔得滴得出水來,這丫頭就辣得噴火。她真是羨慕死麗仙樓老鴇翠娘了。“你少給我惹事了,民不與官鬥,咱胳膊還擰得過大腿嗎?你既然當了花娘,就識實務一點、溫順聽話點、嘴甜點、多笑點,生意好做,日子也好過些,不是嗎?”
“要我去奉迎那種奸惡之徒,休想!”
“哎喲,天老爺,你小聲點。”花嬤嬤直翻白眼,“你不要命,我還要呢。”
“怕什麼?有什麼事我一人擔當。”花想容拍胸脯,“決不連累迎春閣。”她雖是個煙花女,也懂得是非好歹、忠奸善惡,要她去奉迎討好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沒門!她雖然出賣色相,也是要看人的。
魏府豪宅。燈火輝煌,照得華麗的雕梁畫棟亮如白晝。大堂上,人聲鼎沸,杯觥交錯。像是一個華服珠玉、美酒珍饈的大展覽。高官顯要們聚集一堂,飲著美酒、品著佳肴,摟著身旁衣著暴露的美豔女郎,樂得飄飄然之際,滿口奉承,討好、吹捧的話,直向高坐大堂上左擁右抱好不快活的魏大猩猩飛去。
“哈哈哈——”魏將軍被吹捧得露出大板牙仰天大笑,幾乎把屋梁震垮。震得他左右的兩位女郎捂著耳朵,花容失色。“今天我心裏高興,大夥痛痛快快地吃、喝,小美人,你也喝一杯。”說著把酒杯遞到左手的女郎嘴邊,女郎不敢拒絕,隻好皺著眉頭喝下。
“乖,真聽話,大爺我疼你。”噘起厚厚的嘴,對著女郎的臉一陣亂啃,手也不安分地伸進了她的胸衣。
“將軍,還有奴家呢。”右手邊的女郎嬌嗲地說道。“奴家敬將軍一杯,你一定要喝,可不能偏心喲。”
一個媚眼逗得他骨頭發酥,“好好,我喝了。”一仰脖,飲下了酒,眼角卻瞥到端坐發呆的杜立平。
“我說小杜呀,你怎麼不喝?”要不是太師叫他拉攏這位新科狀元,他才懶得理這些酸文人。
“下官不會飲酒。”杜立平真後悔自己礙於情麵沒拒絕他的邀請,瞧這裏烏煙瘴氣的,這些平時道貌岸然的官員們一個個醜態百出;有的肉麻兮兮不斷奉承魏將軍;有的喝醉了酒說胡話、發酒瘋;有的抱著身邊的女人上下其手;甚至有個平時端莊拘謹的人拉著女人當場就要脫衣服,被主人的侍從送入了內室,此刻在幹什麼可想而知。杜立平對這些官員大臣真是失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