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2 / 3)

辛夫人板起保養得宜,未見半條細紋的臉訓道:“你給我聽好了,《周禮》之製,天子立一後,四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妾。嬪即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這‘充容’,就是皇上的九嬪之一。”

難怪剛才有聽到什麼“封妃”。卿容容垮下慘綠色的小臉,從前小姐給她惡補“宮廷課”時,聽完“四夫人”她就犯困,能記得貴妃、淑妃那四個“飛”來“飛”去的是皇帝的小老婆就不錯了,哪還記得後頭一大串的名詞。

她長有一張很適合當姨太太的麵孔嗎?卿容容無力地捏捏臉,暗自懷疑。怎麼那些看過或沒看過她的男人統統打這種主意?

嗯,除了莫離。

莫離!

思念之情如排山倒海,洶湧而來。

辛夫人當她的震撼是驚喜,對她的反應十分滿意,笑道:“別捏了,是真的,不是做夢,放心吧。該去收拾一下,待會兒就會有人來替你搬東西了。”

殺了我吧。卿容容扁著小嘴,問她:“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英明神武,天縱英才的萬歲爺?”

既然是英才,就容易發展成天“妒”英才,然後他就會“英年早逝”,不再荼毒世人了,哈哈!

辛夫人掩口笑道:“不害羞的丫頭,這樣心急。放心吧,皇上擺明了對你另眼相看,一定很快就會召你侍寢的。”

打個雷下來劈死我或那萬年人瑞!

卿容容嘴角下垂,扯著不容人再誤會到別的地方去的弧線,開始蘊釀淚意。

侍寢?他去死吧,她才不要去陪他睡覺。

最討厭這種人了,也不理人家願不願意,一廂情願地亂下命令,吃定了她怕死不敢違抗他嗎?

她憤慨地握緊小拳頭,那臭老頭要敢叫她陪睡,她就一把捏碎他的命根子,叫他和宮裏的公公們一樣,隻能和女人結為“對食”。

辛夫人被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嚇了一跳,卻該死的仍誤會到別的地方去了,伸指輕點著她的額頭哄道:“再高興也用不著哭呀,快擦幹淚,補點粉。也許今晚皇上就要召你了呢,哭腫了眼可不好看了。乖,不哭了喔。”

她的誤會真是“從一而終。”

卿容容被她自然的帶著嬌寵的疼愛語氣勾起對卿 兒的思念,山洪大發,眼淚滔滔不絕,就像有黃河水那麼豐富的淚水供應源一般,哭得更加淒慘:“人家我不要去給老頭子做那個不知要排到第幾的姨太太啦。”

嗄!

雞同鴨講老半天,她哭的是這個?

辛夫人為她拭淚的手僵在半空,卿容容在她手中的帕子落地前撈住它,往臉上一蓋,嗚咽著道:“也不問問人家有沒有情郎便下什麼狗屁“剩旨”,誰要做什麼見鬼的‘充容’‘充軍’了?要我陪他上床,想死他吧,死皇帝——”

越說越不像話。辛夫人死命握住她早晚禍從其出的“口”,罵道:“不要命了你?瞎說什麼?這些話萬一教人聽去,你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宮裏人多耳雜,有多少人正眼睜睜地盯著你盼你出紕漏知不知道?你小心點行不行?”

她都已經遇到那個“一萬”了,還怕“萬一”做什麼?

卿容容哭得喘不過氣來,反正她這條小命差不多玩完了,臨死前罵那王八皇帝兩句撈回點本不過分吧?

嗚——她不要這麼早死了,她才十九歲,年輕貌美,還未試過嫁人生小孩呢。

早知道會有今日就在進宮前找個順眼的人把什麼事都先做了,至少也嚐嚐春宮畫上那教人耳熱心跳的滋味呀。

臭莫離,都怪他走得那麼快,讓她來不及想到要做壞事。

仿佛感應到她的想法般,辛夫人鬆了快把她憋死的魔手,不放心地叮囑道:“千萬別再提起什麼情郎的,你要不想他死,從今後就當沒這個人。”

“才不要。”卿容容倔起小臉,向一直對她諸多關照的辛夫人抗議道:“我才不要做那勞什子‘充容’。”

辛夫人被她的不受教氣得差點要捏死她,低叱:“聖旨已經下了就沒有更改的餘地了,多少人求還求不來這樣的恩寵呢,你不許再給我胡鬧。”

她真不講理。卿容容泄憤地揉著辛夫人的帕子擦去淚水,皇帝更不講理,皇宮的人都很壞。

姑娘才不屑這他媽的“恩寵”呢,可不可以退貨?

她要拿針把那真龍天子繡成一條真正的蟲。

那個糟老頭很 ,他想見誰就見誰,別人想見他就難得跟她現在想出宮一樣——入宮六個月,她學來這個常識,因為宮裏頭有一個營的女人眼巴巴等著他的召見而不得。

已經有像她頭發那麼多的女人了還要拉她充數!卿容容扯住辛夫人心愛的帕子,怒發衝冠,做他的老婆真倒黴,皇後真可憐——

“還我。”辛夫人救回變成梅菜幹的愛帕,心疼得手癢癢的,又想捏死卿容容:“這是我最最喜歡的繡帕,你賠我。”

她似乎想到什麼了——卿容容捧場地瞄一眼帕子,嗤道:“你真小氣,大不了繡一條還你,有什麼好叫的。”這帕子有點眼熟,她見過嗎?她拒絕想這種沒用的事情,繼續把思緒拉回原來的思路——

“是你說的,不許賴帳。”辛夫人兩眼放光,笑得比撿到黃金還興奮。容容繡師好像不記得這帕子是自己從她那兒搶去的,雖不及最初那條般攝人心魂,這疏疏三兩枝紅梅,卻把淩寒傲骨的意境繪得入木三分,韻味無窮,堪稱珍品,回去洗幹淨晾好了,她就有兩條“卿容容”的繡品了耶!

卿容容應付地“嗯”了一聲,也為自己方才考慮的問題下了結論:“我要去見皇後。”

辛夫人從快樂的天堂直線下墜入十八層地府,愕然道:“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皇後雖是後宮之主,也得聽皇上的。在宮裏待了半年,你還沒明白誰才是當家主事的嗎?聖旨,是無人敢違的,你明白嗎?

她偏要違違看。卿容容恢複鬥誌,鼓足當日初進宮時談笑用兵的勇氣,徐徐扯開嘴角,將唇形彎成愉悅的圓弧,與先前的淒慘判若兩人:“不敢來硬的,總可以試試軟的。會有辦法的。”

她很珍惜自己的小命,所以一定會有辦法。

辛夫人朝她天真的樂觀大潑冷水道:“若阻了皇上幸你,也許會讓皇上更壓不住對你家小姐的牽念,迫得他連‘君奪臣妻’的荒唐事都做出來。你說皇後娘娘是選依了皇上,讓他收了你這小妮子,還是要先惹皇上不快,上他找盡機會把威脅力大得多的卿 兒小姐弄進宮來?”

卿容容倏的抬首:“皇上想要小姐?”

是那場她一直找不到小姐的婚宴吧?命婦亦須覲見天子,教皇上看見了傾國紅顏,色心大起,求之不得下,又退而求她這隨侍嬌娥近十載的“其次”?

為何總上演這種鬧劇?

辛夫人嗤道:“卿 兒小姐若非羅敷有夫,那場婚事又轟動得天下皆知,皇上早下旨納她入宮了。即使這樣,也難保不會有人把她變成寡婦呢。”

變成寡婦,少了“君奪臣妻”這一大不諱,皇上就可以抱得美人歸了。那日皇上乍見絕色,驚豔之下在眾人麵前失態地歎息:“朕空有天下。”落在有心人耳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卿容容深有同感地道:“我也很想小姐當寡婦呢。”

好希望馮子健那個混球能短命再短命,立刻嗚呼,那小姐便不用受他的齷齪氣了。

要不是那死混蛋,她也不用進宮,弄得今日這麼慘。

可是,皇帝老兒是想弄死馮混蛋然後強娶小姐嗎?

卿容容豎起柳眉,那死老頭還真是貪心,竟想大小通吃,主婢兼收。

做他的白日夢!

辛夫人繼續斷她的後路道:“所以,如此無論皇後或是馮夫人都自家難保,你就少打歪主意,給我安安分分地等著侍候皇上,不許再闖禍了,知道嗎?”

也就是說,她隻有孤軍作戰了?卿容容抿起櫻唇,秀目激起堅定的光芒,仍是決心背水一戰。

莫離嗬,此刻君在何方?

今夜念君切切,君在何地思妾?

卿容容的思念,在這一夜,化成最慘烈的悲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