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節 義忠親王(1 / 1)

畫舫內,鯤銘下拜道:“大小姐走吧,今日事由鯤銘起,便當由鯤銘終。”林矜玉點頭,又問:“怎麼終局?”鯤銘笑道:“大不了將這條命還出去便罷了。”翮非又瞪他,卻見他轉開目光,不由氣結。矜玉道:“他王平一條臭命,便想換我兩個人?鯤銘,你的命有多貴,不用我說,莫要輕易言死。”因出艙,揚聲道:“姽嫿將軍求見安西大將軍!”

李綱額角直跳,這女土匪!當著這麼多士兵直陳身份,卻是動她不得了。隻得親自帶人上船,做出商談之態:“爾自稱姽嫿將軍,可有憑據?”林矜玉笑道:“將軍若不信我身份,便不會上船。如今既已上了船,何必再問?”又道:“將軍且聽職下一言。職下奉秘旨,查軍餉貪墨之事,這王平夥同軍中之人私吞軍餉,以養私兵,形同謀逆。職下本有先斬後奏之便,不過為著私仇,選在了此處處置罷了。”李綱冷聲道:“此豎逆該死!將軍可就此揭過,但將軍帶著的人身份特殊,卻不能放走。”

話說多年前,今上之長兄,被剝奪太子封號、圈禁於青州王府的義忠王,先後秘密送出兩個孩子,頭一個女兒,被一家小官收養,今上念舊,便留其一條生路。十六年前,一名懷著身孕的婢女,被送到了忠順王金城的幕僚劉殿臣家中,成為劉殿臣的妾室。忠順王也是投機之人,先時肯為義忠王隱瞞,乃是恐這位前太子猶有一戰之力。七八年後,事情暴露,忠順王當機立斷,將劉殿臣一家大大小小二十三口人屠滅殆盡,輾轉逃出的劉家嫡三子與鯤銘幸運為紅線所救。當時奉命滅口的便是這位王平王管家與如今的平安太守、當年劉殿臣的至交好友褚永明。王平於一兩年後探知鯤銘為紅線所救,挾滅門之威迫紅線將人交出,紅線用盡手上力量送鯤銘到了大荒山,自己慘死在因護送鯤銘而救援不及的未婚夫木繁蔭麵前,不及送走的劉家三子劉贇則淪落到妓館,因生得好,便入了賤籍成了蒔花館的小倌,便是蘭幽君。木繁蔭因著紅線所餘的一點情分,放縱蘭幽君數年。蘭幽君本已放棄報仇,然自那日見了曾經的幼弟——致使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恨意便如火山熔岩般難以抑製,越過木繁蔭將情報偷偷遞給了李綱。

那個被送出的女兒幾年前已死,如今義忠王僅餘鯤銘這一點血脈,其舊部一旦知曉,必要護這少年周全,甚或借他名義起事,到時恐非陛下所願。

屏退眾人,不知林矜玉同李綱說了什麼,再出來時,這位威震西北的安西將軍命木繁蔭留下監督幾人,自顧帶兵離去。林矜玉對鯤銘笑道:“我自作主張,算計了你,如今快快收拾行裝,三日內便啟程往西去吧。隻要出了我天朝轄境,是到大食、或是更西的地方,或是往南去往天竺、去往南洋,天下之大,再無人管束你的。”義忠王舊部畢竟凋零多年,且多居於內地,安西將軍、粵海將軍皆是今上親信,有他們鎮守,不怕這落魄王孫翻出大浪來。

鯤銘自來被這位與自己同歲的大小姐管頭管腳管束慣了的,當下下意識答應一聲,見翮非瞪向自己,不由心底一顫,抬頭道:“必須麼?”

“鯤銘,”林矜玉不說話,木繁蔭歎口氣,“你家大小姐當年肯收留你,已是冒著被夷九族的危險了。如今紅線大仇已報,你再留在天朝,隻能引來無數爭端。大到黎庶百姓、社稷安危,小到留你養你、與你從小一起長大那些人的性命,隻在你一念間。”更何況林矜玉擔保鯤銘盡快西行,不會鬧出一點事端,李綱已飛騎上奏天子。一旦毀諾,陛下震怒,林矜玉身後大荒山及北靜王府的勢力與朝廷相撞,必有一場腥風血雨。

無論是當年的陳紅線,還是今日林矜玉,都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良善之人,她們的善良隻針對特定人群。故而,在對待鯤銘的問題上,二人竟是出奇相似:庇護之,教養之,卻不給他增長野心的機會,尤其不給他禍及自身——“自身”,於紅線指自家大小姐,於林矜玉指她自己及她庇護下的所有人——的可能。在這樣的教導下,鯤銘如今不過一個初出江湖的單純少年罷了,他從未謀麵的父親,父親那些形形色色的部屬,在他而言,都不過是遙遠的傳說,真正在意的,唯有紅線及林矜玉等寥寥數人而已。

鯤銘道:“我要見告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