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8節 譬如明日(1 / 2)

賈政畢竟是迂腐君子,隻是搖頭道:“憑你怎麼說,我隻不答應。你若不同意,便將我從這樓上推下去,跌死便是!”賈環不由驚了一下,忙忙噤聲,已是驚動了樓上三人。賈珍從窗口探出頭來張望,賈環屏息,死死攀住樹枝,恰在此時,兩隻藍背喜鵲一展翅飛了,賈珍方轉回去,笑道:“不過是兩隻鳥,倒嚇了人一跳。”

賈赦道:“珍兒,你再同你二叔說說。”賈珍按著賈政坐下,肅容道:“二叔莫怕,我們已有萬無一失的策劃,過了後日,忠順王爺登上大寶,我們便是從龍功臣,什麼樣的榮華不是唾手可得?”賈環心砰砰直跳,這才知道大伯父與珍大哥哥竟是暗中投靠了忠順王。他強自按捺著逃走的欲望,繼續聽下去。

真正投靠忠順王的其實隻有賈珍,賈赦雖在幫他說話,自己也是不明所以。一是為著向賈政表明己方優勢,二是自己好奇,因催賈珍道:“珍哥兒細細說說,好教你二叔知道我們並非妄言。”

賈珍被大伯父這般隱約帶著請求的話語奉承得熏熏然,仿佛所謀之事已然成功,沉醉於權力與榮耀中,賈府成年男丁中唯一有男兒氣的臉上亦煥發出懾人光彩。賈環已是手腳酸軟,等得不耐,卻見賈珍半晌才道:“大事未成,我不好多說,隻說兩個人,二叔就知道了。”說著,以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寫出兩個人名來。賈環心焦不已,賈珍已抹去水漬,笑向賈政道:“二叔可服氣了?”

賈政頹然,今日所知之事,樁樁件件都已超出他的認知,不論是侄兒與侄孫媳通奸,還是侄孫媳有著郡主之尊,抑或是大哥與侄兒執意追隨皇叔刺殺陛下謀反,都極大地衝擊著他自幼所學的君子之道。家、國、天下,他一向自詡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然而科舉未成,做官靠的是祖蔭;教子不成,一個混跡脂粉堆、一個身陷達摩劍;治國更是——為官這麼多年,還徘徊在工部員外郎的職位上,甚至不如一介女流的外甥女而,陛下帶百官出行鐵網山圍場,自己竟是那個可有可無的人;更不要說平天下!一時棲棲遑遑,不知該如何是好。

賈赦賈珍見狀,知道縱然不能爭取到手,也不虞賈政告密了——知情不報,已是自己一夥,於是相視一笑,誌得意滿地下樓去了。

賈環聽賈珍吩咐小廝道:“不要讓二老爺下來,也不許人進去。每日輪流取了飯菜來,這裏一刻不許沒人!不過三五日間的事,若是辦好了這件差事,大大有賞!”小廝應是不迭。

賈環見賈珍等人去了,送口氣,剛想下樹,忽地心裏一動,依舊攀緊樹枝一動不動。果然不一時,賈珍複又轉回,圍著天香樓走了兩圈,細細查看。所幸賈環行跡隱蔽,不曾暴露。

賈珍走後,賈環又等了兩刻,也不敢叫賈政知道,悄悄溜下樹。他來是從垣牆跳下,此時卻不能原路返回,因沿著垣牆潛行,終是尋著一處假山靠著矮牆,艱難爬過去。一路跑到秋爽齋,他方略覺一絲安全感,靠著欄杆在那裏急喘。

探春本在為王夫人抄經,一時玉釧兒來說道:“外麵書房來人說,大老爺邀老爺去東府了。東府裏珍大爺派人來,說是有要事,這兩日老爺都不回來了。”王夫人便命趙姨娘開箱尋賈政衣物來,好命帶話的小廝捎與賈政。探春見忙亂,便告退回到園中。

探春從來都不是無憂無慮的嬌小姐,她心中有事,一眼見到賈環頭發散亂,滿手滿身都是草葉泥跡,心下嫌惡——姨娘和弟弟怎麼就不知自己的苦處?不為自己助力便罷,一起一起的事故,隻給自己添亂,這是什麼樣的道理?因喝道:“環兒,你做什麼?”

賈環尚未答話,探春指使小丫頭道:“還不帶三爺回去?”又教訓賈環,“你好歹自己尊重些,這樣大的人了,還這樣貓嫌狗厭的,好有意思麼?”賈環不覺心灰意冷,本想同姐姐商議的,此時卻一句話也不願同她說,冷笑一聲,自去了。

這裏探春見賈環去了,籲出一口氣來,有些愧疚,更多的是如釋重負:若是弟弟執意與她親近,她倒不知如何是好了。賈環一徑回了王夫人院中,王夫人見他一身髒汙,不由笑道:“你當差去也是這般模樣?”又嗔著趙姨娘,“怎麼伺候的爺兒們?還不快帶環哥兒去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