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暢淡淡地掃了美人一眼,不怒自威,美人的嬌嗔瞬間變成了討好,小鳥依人地吸著氣,安靜地伏在他懷裏。劉暢這才滿意了,抬眼看著秋實。
秋實使勁地擦著額頭的冷汗,竭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些:“他家總管放下花傳了話就走了,小的不曾留住。”要說自家爺吧,什麼都好說,就是一遇到這事兒腦子裏就仿若裝滿了糨糊,喜怒無常也就不說了,還不通竅。
劉暢的眼神呆了呆,嘴歪了歪,不自覺地又使勁勒了美人的纖腰一下,美人眼前一黑,差點沒昏死在當前。勉強撐住了,眼淚汪汪地看著劉暢,仍是不敢吭氣,隻敢可憐兮兮地看著秋實總管,希望秋實能夠伸手搭救她一回。秋實尚且自顧不暇,哪能騰出手去救美人?便隻有眼觀鼻,鼻觀心地盯著自己的鞋尖不說話。
劉暢的目光呆滯了沒多久,猛然聽得下頭一陣叫好聲:“好花!”他費力地抬起眼皮往下看去,但見七八個膀大腰圓的小廝小心翼翼地將兩大株枝繁葉茂,正在盛花期的牡丹抬了進來。玉樓點翠成花率本來偏低,可這株玉樓點翠卻開了整整十二朵,朵朵都有碗口大,粉白嬌嫩,綠色如玉;而那煙絨紫,色彩濃豔到了極致,半遮半掩於葉中,慵懶多姿,正如夜妝初成的美人。兩株花少說價值百萬,這份賀禮真真是下了功夫的。客人們讚歎一氣,再打聽,得知是從隔壁芳園送來的賀禮,眼神裏就有了些許別的意味。
姿態真高啊,他們永遠都是大方大度,光明磊落的好人,就他永遠都是小肚雞腸的小人,劉暢的心髒猛地一縮,隨即痛恨蔣長揚和何牡丹又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有與蔣長揚親善的客人,開始隱晦地誇讚蔣長揚霽風朗月,為人大度。試想,遇到這種事情,誰不生氣?聰明地避開也就算了,還大方地送了名貴的花來做賀禮,人品孰高孰低一目了然。若是平常人,定有人會笑話他是膽小怕事,但蔣長揚卻從來與膽小怕事掛不上鉤,劉暢則是自來人品名聲不佳。故而大家都隻認為,劉暢若是知曉道理,就該羞愧死心了,再一味癡纏,那便是越來越下品。鬥吧,也得講究點章法,不能讓人看低了手段是不是?
有與劉暢親善的,便上前敬酒,隱晦地拐著彎地勸他算了,畢竟同朝為官,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何必硬抗一輩子呢?損人不利己,對大家都沒好處,說到哪裏都是他沒道理哇。朝中和離再嫁的也有好些,但人家前夫後夫即便不能做到相敬如賓,卻也能做到視而不見,他這樣上趕著挑事,真的是太少見了。不過說來說去,人家又表示同情了,誰叫何牡丹那麼漂亮,種植牡丹花的技術又是舉世無雙呢?劉暢當時年少不懂,過後後悔嫉妒也是情有可原啊情有可原。真是可憐呢。
被人安慰地拍著肩頭表示同情,多嘴多舌地表示願意與他做媒,娶一房好妻,好忘了過往,劉暢看著那兩株怒放的牡丹花,臉上滿不在乎的笑,心裏在滴血。他本想說,他其實真的不在乎何牡丹,他隻是看不慣蔣長揚那假模假樣的樣子,但他開不得口,誰會相信他的話呢?他自己都不信。他看了看身邊的美人,突然索然無味,假的就是假的,好比綢緞與花紙,外表再像質地也不一樣。
秋實是個最體貼不過的人,見狀立刻吩咐美人們奏起樂曲,賣力歌舞,上酒的仆從多多添酒,廚房裏的珍饈美味流水一樣送上來。果然大多數人被吸引了注意力,漸漸忘了這兩株牡丹。劉暢的笑容也越來越自然,越來越燦爛,他喝得酩酊大醉,醉得忘了自己。
淩晨時分,劉暢從醉生夢死中不情願地清醒過來,他失神地看著帳頂的花鳥紋,暗自想到,是不是真的該好好找門親事,成親算了?這樣下去果然不是事。庶子庶女再多,到底也當不得嫡出……可是娶誰呢?他把所知道的名門望族的適齡女子們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想來想去,竟然找不到一個合適滿意的。不是太過矯揉造作,就是不夠美麗,要不然就是木頭美人,沒什麼意思。
成個親也這麼難!他有些煩躁地使勁翻了個身,驚醒了身邊酣睡的美人。美人裸著雪白嫩滑的肩頭討好地爬過來,笑道:“天色還早呢,爺不再睡會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