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你待我真好!”

“小姐是奴婢的小姐,是主子。奴婢不對小姐好,對誰好去!”樸實的話,聽在耳中卻十分溫暖,教琴心潤濕了眼眶。小翠見狀,忙抽出帕子替琴心拭淚,心下迷惑不解:她是否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呢?

“小姐,奴婢沒說錯什麼吧?”

接過小翠遞上來的帕子,琴心回她一個微笑:“你錯了,我也錯了。”

“小姐能告訴奴婢,奴婢錯在哪裏麼?”

撫撫小翠細致的臉頰,琴心道:“你的錯是忘了我說過不許自稱‘奴婢’,而我的錯……”她的錯,錯在自己的心給自己蒙住了。從出事那天開始,她把所有的人排除在心房之外,不論是爹娘,還是大哥、二哥以及三哥,她都沒了心去理他們。每日裏,從天微亮到入夜,她的世界裏隻她一人和傳言已經去世了的連誠。別人的關心,她不知;腦中整日想著的,就是過去的片段。從初識連誠到他大鬧君府的每個片段,她都回憶過不知幾次。每想一次,便哭一次。到如今,她覺得一世的眼淚都已流盡了。曾經美好的景象,如今回想起來卻都變成痛苦,變成一種折磨,折磨得她的心都要碎了。那個時候,小翠也是這般地陪在她身邊麼?也是這般安慰著她,關懷著她麼?還有家中的父母兄長也是如此嗎?小翠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卻讓她看開了許多。人真的挺奇怪。會在不經意中付出,也會在不經意中得到許多。

“如果我是你,該有多好。”語氣中,盡是羨慕,差些嚇壞了小翠。

“小姐是金枝玉葉,奴婢出身卑微,怎可與小姐相提並論?”

琴心輕斥道:“你又來了,別‘奴婢奴婢’地稱自己。”

“是,奴……”忙改口,“我明白了。”

“這就對了。我若是你,也生在農家,那反倒好些。”如果生在農家,或許遇不上連誠;如果生在農家,或許能遇上連誠。但她相信,有緣之人必能相遇,不論何時,不管何地。所以,如果生在農家,她定能與連誠相遇,定能與連誠做對平凡的農夫農婦,快樂簡單地過著日子。如果生在農家啊……知道是幻想,卻由不得自己不去想。

小翠偏過頭想了會,漸漸明白了琴心話中之意。憶起連誠公子的身份,如果小姐是農家女,就可以順利嫁給連誠公子,也不會像今天這副樣子了。

她記得,連誠公子上門提親時,老爺不屑的樣子。連誠公子是人人口中的大俠士,除強扶弱,在鄰縣有極好的名聲。但那又如何,在老爺眼中,他不過是一介武夫罷了,當下拒絕了婚事。不久,就傳來了連誠公子的死訊,說是在一場打鬥中,連公子他被人一刀刺入胸腹,生還的機會實在渺茫。如今一月無音訊,應該是凶多吉少的了。

“小姐,說不定老天有眼,連公子他還活著。”

“活著嗎?”琴心淒楚地笑了笑,“我每天是這麼期盼著的。可是,到如今,已經不敢有此等奢想了。”

小翠猛搖頭:“小姐,你可不能那樣想,連公子他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會麼?”

“當然了,小姐,連公子他武動高強,不會那麼容易就受傷的,而且聽說那個什麼……嗯……”什麼呀,小翠暗暗敲了自己一記,這腦子要用到它的時候卻偏不靈氣!

“嗯?”琴心疑惑地望著小翠。

“哦,對了!”小翠興奮地說,“我想起來了,小姐。連公子的師父靈甲道人是名神醫,他不可能連自己的徒兒都不救的是不是?也許這會兒連公子他還在養傷,等過不了幾天,他就會來找小姐你了。”她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些牽強,但若能教小姐重開笑顏,叫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連誠武功不錯,她是知道的,但——

“靈甲道人?”

“他是連公子的師父呀,小姐,你忘了嗎?”

她該知道嗎?努力想了下,記憶中似乎沒有這個人,一點印象也沒有,“我沒聽說過他。”

“小姐你一定是忘記了。想當初還是小姐你告訴我說,連公子的師父有多麼多麼的厲害。連公子當時也在場的。”

“可是……啊。”

馬車突然急停了下來,琴心差點跌了出去。小翠甩甩有些被撞疼的胳膊,過來把琴心扶正,並且在心中暗暗感謝老天,若再問下去,可要穿幫啦,她快頂不住了。

“小姐,你坐好,我出去看看。”她掀開布幔利落地跳下馬車,“君福,怎麼回……啊!”

她呆住了。

隻見車道上平空多出兩個人來,皆以黑巾蒙麵,全身都是黑的,兩人中,一人身材高大,另一人卻嬌嬌小小,身形仿似君琴心。兩人手中都握著三尺青鋒,與君福對峙。

這小路四下無人煙,連花草樹木也是稀稀落落的,怎會平空多出兩個人來,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黑衣人見小翠出現,忙對嬌小的那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心領神會,提劍往車後而去,正是小翠下車之處。

君福見狀,忙提刀趕往,卻被長劍擋住去路,二人隨即打將起來。

嬌小的黑衣人不費力地把劍輕輕一挺,劍尖直指小翠咽喉,隻差半分,呆住不動的小翠便要去見閻王了。他一手持劍,另一手正待掀開布幔——

“小翠,發生什麼事了?呀!”琴心正在此時出來,下一刻,另一把劍也已抵住她的咽喉。速度之快,是二人生平未見。

而小翠也已恢複知覺,見琴心也被挾持,驚叫道:“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回小翠一個安慰眼神,轉而問向那蒙麵人道:“你們想做什麼?”此等陣仗她並不是沒見過。與連誠在一起,有時也免不了見到眾人持劍打鬥廝殺。但連誠把她保護得很好,她從未有機會身處其中,更不用說讓人用一把薄刀挾持著她,危及她的生命。若在往常,她必定早已嚇得花容失色,但是現在,她不怕,真的不怕。連誠已死(她心下明白,這已是事實,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即使小翠說有靈甲道人,但她雖希望有此人,但是卻明白並無此人),她已生無可戀,如果此番枉死於此,也正好下黃泉與他團聚,以解她相思之苦。

黑衣人笑了笑,並未答話。琴心卻愣住了。此人手持雙劍,雖用黑巾蒙麵,但笑起來,眼波流轉,笑意盈盈,真個是動人心魄。有這麼一副眼眸的,怕是個絕色女子呢?卻不知為何要攔路劫人,或許是為財而來?

那一邊,君福三兩招之內已敗下陣來。手臂上掛了彩,卻不忘護主,“你們要什麼盡管開口,千萬不要傷害我們家小姐!”

黑衣人往琴心這邊瞟了幾眼,粗聲道:“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拿來,一件也不許剩,否則……”說到一半的話,往往最具威脅效果。小翠自車內取來值錢的對象與銀兩:“就這麼多了。”

琴心卻道:“我把首飾也給你們。”

正待脫下手鐲,那持劍抵住她的人卻道:“不用。”

琴心奇怪地望看眼前之人。如果說他們二人不是為劫財而來,為何又要小翠取來值錢之物?她不懂,眼前之人分明是女子,“姑娘你……”黑衣人伸劍往前移了半寸,堪堪抵住琴心咽喉。

君福見狀,大叫:“小姐,小姐……”他雙眼怒瞪身前之人,正待上前,“我與你們拚了……”

話未完,因為教人點中睡穴,身子一軟,便暈了過去……

待他醒轉,已不知過了多久。

捧著有些發暈的腦袋,君福四下望了一遍,車與馬都還在,獨不見那兩賊人和小姐小翠。他急了,搓著雙手,繞著馬車來來回回走了不下四五次,才恍然想起車內並未找過。急忙繞過車子,掀起布幔——

車內躺著的,不正是君琴心與小翠主仆二人麼?

君福當下老淚縱橫,嘴裏不住喃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小姐沒事!”跪下對著天際叩了幾個響頭。待他擦幹眼淚,再仔細一看,就覺不對勁,“小姐,小姐……”

並無半點回應。

他顫著老手輕推小翠,“小翠,醒醒,小翠你快醒醒。”

仍無絲毫動靜。

他急了,忙放下布幔跳上車,嘴裏不斷地重複著:“找大夫去,找大夫去。”

馬車急馳在往戊陽縣城的道上。此處又是一片平靜,仿似剛才隻是夢一場,隻有遺留在地的黑色布巾記下了曾發生過的恍如夢境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