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陽縣城 君府琴心園
大夫以最快的速度被請進君府替琴心診治,不知何因,小翠在半個時辰前已蘇醒過來,且完好無損的在房中照應著,琴心卻是昏迷至今未醒。
房內,須發俱白的大夫正忙著為君琴心診斷。房外,君福也是老淚縱橫地講述著方才發生的一幕。
“老奴該死,讓小姐受傷,是老奴的錯,請老爺夫人責罰。”君福跪地不起。
君夫人在一旁手持絹帕,淚水不斷。君老爺越聽眉越皺得緊:“好了,好了,你快起來。”他雙手扶起老管家,“你已盡力保護小姐,沒什麼好怪罪的。”
“老爺……”
“好了,你也受了傷,下去休息吧。”忙喚來丫環:“送管家回房去休息。”
丫環扶著君福走了。君老爺對著陰沉的天氣長歎一聲。君家這陣子還真是多事。一個半月前,為了女兒與連誠的事,鬧得全家不得安寧,琴心丫頭整日裏哭個不停。半個月後,又傳來連誠的死訊。這下可好,她不哭不鬧,安靜得叫人放心不下,整天提心吊膽,怕她有什麼想不開,這一月來,看著女兒一天天消沉下去,一日日憔悴下去,他的心也在痛啊。偏他與女兒的關係隨著日久也日淡,教他不知如何是好。今天琴心又出了不幸之事,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如今,隻希望老天保佑女兒能平安無事,那麼,他什麼也不會計較了。以後她愛怎樣便怎樣,他再也不加幹涉了。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老爺,”君夫人抽抽泣泣著,“大夫到底看完病沒有啊?”
“不知道。”但是時間也未免太長久了些吧?會不會出什麼事了?君老爺心一驚,忙推開門,大步跨了進去。君夫人隨即跟了上去,仍不停地拭著似流不完的淚。
出來迎接的是小翠:“老爺,夫人!”
“小姐醒了沒有?”君老爺擔心地問。
小翠黯然道:“還沒有,蕭大夫還在診呢!”
“還在診?!”君老爺大吼如雷。瞧小翠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麵前,琴心卻在裏麵生死未卜,君老爺就想不明白。
“小翠,你再說說發生的事!”
“哦。當時,我與小姐被兩個黑衣蒙麵人用劍抵住了,君福早就被弄昏過去。我怕得要死小姐卻不怕,那兩人取走了所有的東西,臨走前不知灑了什麼東西,我隻覺得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等我醒來,已經在府裏了。”話不知講了幾遍,老爺仍要問。也難怪,按理,她與小姐同時暈倒,為什麼她早早醒來,小姐卻仍昏迷不醒呢?
見老爺夫人一個麵色凝重,一個猛在拭淚,小翠安慰道:“老爺夫人,小姐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小翠的話,他也聽了快不下十遍,仍弄不通這其中的道理。沒理由同樣中了迷香,一個已經活蹦亂跳,另一個卻不省人事啊!喟歎一聲,他拂袖步入內室。
君老爺趕到床邊,大夫聞聲轉過身子,朝兩人行了禮:“君老爺,君夫人。”
君老爺瞧著床上仍兀自昏睡著的琴心,不免擔心地問:“蕭大夫,我女兒她怎麼樣了?是不是……”他緊張地抓住老大夫的衣袖,“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呀,你說。”
一直小聲抽泣著的君夫人夫唱婦隨似的:“你診了這麼久,究竟診出個什麼沒有啊?”真正急死人了,她就這麼一個女兒,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教她以後怎麼活呀!嗚嗚……
蕭大夫輕扯衣袖,道:“君小姐並無任何不妥。”
“那就好,那就好!”君夫人眉開眼笑的。
“無大礙?!”君老爺卻一把揪住蕭大夫的衣領怒瞪著眼前須發俱白的大夫,“無大礙會昏迷這麼久還不醒?!你這個庸醫!”
“老爺,老爺。”君夫人忙安撫丈夫。
“哼!”放開蕭大夫,君老爺背轉身去不理這個庸醫。
蕭大夫整整衣裳,有些不太能適應。被人罵作是庸醫,這還是生平頭一遭。想他從醫五十載,看過的病人少說也是以萬來計算,雖說沒有令人起死回生之術,但是隻要是尚有一線生機的病人到他手中,也是斷無性命之憂的。現如今,他這堂堂大神醫,舉國聞名的蕭應辰蕭大夫,卻被人冠以庸醫的名號,豈不叫人笑掉大牙?狠狠瞪了眼在旁掩嘴偷笑的徒兒,蕭大夫再三搖頭。若不是看在君家夫婦擔心女兒的分上,他早叫他們明白有眼不識泰山的後果有多麼嚴重!
“師父!”小徒斜眼瞄了君家夫婦一眼,悄聲道:“師父,我看哪,你再不把君小姐弄醒,咱們這回可要白來一趟了。”
“多嘴!”蕭大夫微斥道,見小徒扮個鬼臉退到一旁,他悠悠然開口:“君老爺,要令千金醒來倒也非難事。”話未完已自動退開三丈遠,以免稍不留神會丟了老命。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君才爺“唬”地轉身,怒道:“那你還不快把她給我弄醒?!”這老匹夫存心耍他不成?
蕭大夫慢吞吞踱到床邊,從醫箱中掏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瓶子。瓶上並無任何標簽注明做何用途,隻不過每隻瓶子的形狀和顏色都大不相同。隻見他東挑西揀了會,從中挑出一個黑中帶紫,紫中帶紅的圓底細頸瓶,並且拔去木塞,把瓶口湊近琴心左右移動了會。
“咳、咳、咳!”
是君琴心的聲音!
君老爺喜上眉梢,趕蒼蠅似的把蕭大夫擠到一旁:“女兒,女兒……”君夫人則在君老爺身後努力地伸長頸子,希望能見著女兒。
蕭大夫苦著一張臉,躲在一邊涼快。“師父,你好可憐喲!”小徒取笑。他又瞪了徒兒一眼,順便捎上幾個白眼給“愛女心切”的君氏夫婦。
在床上昏睡了好幾個時辰的君琴心,在父母柔聲的呼喚與慈愛雙目的關注下,終於掀了掀眼皮……
“啊,啊,醒了,女兒終於醒了。”是君老爺略顯誇張的叫聲。蕭大夫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暗自希望下一刻君老爺不會把他的老骨頭給拆掉。
君夫人好不容易擠到一旁,可以瞧見女兒的全貌,就見琴心緩緩張開雙眼。她興奮地道:“女兒,你醒了,可教為娘擔心死了,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呢——”
“呸呸呸!”君夫人忙捂住嘴,與丈夫一同看向漸漸恢複神智的女兒。
君琴心睜開雙眼,迷蒙的眼中透著初醒時的慵懶,卻也藏著不易教人察覺的靈動神采。她連眨了好幾下眼,瞧了瞧床頂上雕刻精美的圖案,似乎不知自己置身於何處。略略轉動有些僵硬的頭部,視線從床頂調向君氏夫婦——
“啊——”
叫聲足以掀破屋頂,震聾所有人的耳朵,也嚇得君老爺跌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比琴心之驚恐,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及躲閃的君夫人可憐兮兮地被壓在底下,嘴裏咿咿唔唔地說不出話來。隻有一旁的蕭大夫與徒兒忍住笑看著眼前這一幕。
聞聲的小翠驚恐地趕來,千載難逢地見到平日裏威嚴的老爺展現出有史以來最好笑的表情:帽子歪向一邊,嘴大張成圓形,雙目圓瞪,有些花白的胡子呈四麵八方散開狀。若不是此刻情況特殊,隻怕她已笑到趴在地上三天三夜方能起來。
她驚叫道:“老爺,夫人,發生什麼事了?”忙攙扶起君老爺,拍掉他衣衫上的灰塵後,又立即去“拯救”奄奄一息的可憐被當作肉墊的君夫人。
待弄妥當,小翠才得以瞧見小姐。此刻,君琴心已坐起身子,擁著薄被縮在床角,秀美細致的臉上慘白得無一絲顏色,眸中透著驚恐與迷離。
“小姐,你怎麼了?”她越接近君琴心,後者就越往裏退,“小姐,我是小翠呀……”努力關切她的小翠不明所以地被撥到一旁。才剛站穩,又來一股不明力量推她到了床尾。她不明就裏地看向始終在一旁不動聲色的蕭氏師徒,二人回她以同情的表情。
那股力量顯然是來自君老爺與夫人。君老爺不知何時已清醒過來,君夫人手上則又執了一塊手絹。
“女兒,你過來,不要怕,有爹在,沒有人再敢傷害你了。”君老爺露出自以為最和藹可親的笑臉,以免嚇壞了剛從惡徒手中逃脫的掌上明珠。然而,回答他的卻仍是一張除了怯意毫無其他表情的臉。
不過,琴心過了會倒是掀了掀嘴角,櫻唇低低吐出一句——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