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硯笑看不答話,隻指了指旁邊。連環看過去,差點昏倒。

琴心正溫柔地用絲帕替師兄擦汗,兩人不言不語,單以眼波交流。她看了直覺渾身不對勁。光天化日之下,哪裏可以這麼做,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他們此刻,可是跪在君家的列祖列宗們麵前呢。

君硯一臉不以為然:“你啊,我這是心疼你。把他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不知感恩的丫頭。若換了別人,他是連理都不要理一下。

“得了吧。”懶得與他爭辯。不過,她心頭一直有個疑問:“君三少……哎喲,幹嘛打我?!”她怒瞪著罪魁禍首。而它的主人正是一副她不受教的神情。

“小丫頭,事到如今,怎麼還這麼叫我。你都在君家列祖列宗的麵前跪了兩天了,應該參透了其中的道理吧?”

“道理,什麼道理?”

“笨!”他又敲她一記,眼中盡是喜愛,“你以為我爹為什麼會這麼容易就放過你?”

“為什麼?”她的疑問也正是這一個,“你快說,君老爺怎麼都沒有很生很生氣?”

照理說,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後,應該是把她送至官衙,而師兄更是會被抓進監牢,哪裏有可能隻是“小小”地罰他們三個跪在祖宗們麵前,跪了七天就完事了。

她真是大大不解。

望著三雙同樣迷惑的眼睛,君硯終於無奈地,好心地解釋:“依我看來,爹沒有重罰你們,原因主要在小妹身上。”

“我?”

“對。前一次,傳來連誠的死訊之後,小妹一個月裏有如行屍走肉。爹娘顯然是後悔了。”看著二人執手相望的樣子,再看眼前這對迷蒙的眼眸,他不得不歎氣,暗暗抓住她的小手,才道:“此次,小妹與你又成了真正的夫妻,連誠更是死裏逃生,沒有造成遺憾。所以,爹後悔了,軟化了。”他簡短地說。

眾人受教地點頭。

“明白了?”

“明白了。”

“我不明白。”連環舉起小手。

“哦,你有什麼不明白?”

“師兄跪在這裏情有可原。為什麼連我也要跪?”而且要跪七天!她可不是君家人,為什麼連她也要跪,而且跪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君家的祖宗們麵前?

琴心與連誠相視而笑,君硯挫敗地:“你呀,連這個都沒有看出來嗎?”枉費他的一番苦心了,可憐。

“不知。”

君硯好心地湊過去,對她耳語一番。連環越聽臉越紅:“君硯,你,你可惡!”

專門欺負她。

七日後,望月亭。

“哎喲,哎喲……”痛死她了。

“你小聲一點行不行?”活像殺豬似的。虧他還替她準備了一個動了手腳的蒲團。不然,如今隻怕她連走路都不能了。

“你去跪跪看!”七天 !七天已經夠她受的了。君老爺還真是狠心,說七天就七天,打個商量的機會都沒有。不過,為什麼師兄與師嫂都沒有一點反應,她卻痛得像被車輾過似的?

“好了好了,喝口茶吧。”看他多好。七天裏,活像個下人似的,給她端茶遞水。她哪裏像在受罰呀?除了真跪了七天之外,她活得跟個大少爺沒什麼兩樣,還在這裏亂叫亂叫的。是故意的吧,這丫頭。

然而,他們這七日並沒有白跪。他總是能看見爹娘在外頭徘徊的身影,顯然也是舍不得小妹,他當然也瞧見了二老對連環的評價,她這七天,真沒白跪。

而其實連環不用跪的。不過,為了她,爹讓她跪了,這等於是間接承認了她的地位。至少是將來的地位。

他笑。如今,她是不得不跟著他了。還沒進門,已經拜過君家祖先了,她還能逃得了嗎?爹想必也是一般心思吧。

“多謝。”她裝模作樣地施禮。

“不用客氣,”他同樣回禮。

四目相接之下,二人同笑了起來。如今,算是雨過天晴了。隻是可憐了她的雙膝:“哎喲……”

“別裝了。”君硯笑罵,不經意間,看到橋上不知何時站立了一個人,“表弟?”

路文?連環轉身。自從她被罰跪以來,他就沒出現過。算來,他們能安然脫身,也全靠了路文。若不是他為了她向君老爺提出退婚的請求,師兄可能也不會這麼快被君老爺接納。說起來,她該謝他,更對他抱有一份愧疚。終究,是她害了他沒了未婚妻,還失了心。

君硯看他一眼,拍了拍連環的手,下了亭,把空間留給他們二人。是該好好談談了,不過,他不宜在場就是了。

“你,坐吧。”連環手忙腳亂地招呼路文。他謝過,卻並不坐,隻呆視連環。

他比以前憔悴了許多,連環萬分愧疚地說:“路公子,我……”

“你不用說,我都明白。”他黯然地。當聽到連環假扮表妹時,他驚呆了,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當表妹與她一起被罰跪時,他才信。當時,他有些後悔為什麼要提出退婚,如果早知那時的表妹就是連環,他是怎麼也不願退婚的。

但,若這麼做,她一定會怨他吧。因為他若不退婚,表妹就不能與她師兄雙宿雙棲,做對名正言順的夫妻了。所以,他這麼做,是對的。隻是,他有些不甘啊。

看到表哥與她歡快地笑鬧著,他心中就難受萬分。多希望伴在她身邊的男子是他啊。能每時每刻見到她的笑顏,他是死而無憾。不過,她是有功夫的女子。表哥曾說過,連自己心愛的人也不能保護,便算不得男子漢。而他,不過一介書生,隻會舞文弄墨;她,合該與表哥這樣的男子結成連理。

即使不甘,他也認了。這是命運,他無法改變。所以,他沒有對舅父說,他傾心之人,其實是她。舅父當是位叫“還”的女子。這樣,也好吧。

“我,隻想告訴你一句話。”如果不說,他就真有遺憾了,恐怕會帶著這個遺憾過一輩子吧。

“請說。”

“我,我喜歡你,連環。”

連環悲哀地看他一眼。這一句話,她已聽過不下一遍,可如今她對他,隻能說:“對不起。”

“我明白。”他慘笑了下,“我明白。我說,隻是不想留下遺憾,隻想把我心中的感覺告訴你,並不想造成你的困擾。”如今既已了了心願,他也該走了。或許,他一開始就不該來此。

“我走了,連環姑娘,你保重。”

“你也一樣。”她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她隻覺心中萬般歉疚。如果他沒有認識她該多好,也就不會被傷成這個樣子,沒了生氣。

一隻手搭上她肩,她回過頭:“君硯,我覺得對他好抱歉。”輕輕靠在他懷中,汲取他的溫暖,來驅散心中些微的涼意。

“不是你的錯。”

“唉……”

“少爺!”小翠在湖岸喊,“三少爺,老爺叫你去呢。”連環朝她揮手:

“小翠!”

小翠眼珠一轉:“連環小姐,未來的三少奶奶,老爺也有叫你呢。”她笑著跑走了。

連環瞬時紅了臉,忙要下橋去追——

“哎呀……”腳下一絆,眼前就要落入湖中。一隻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拉回橋上,她閉著眼,不敢睜開——

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

連環暈乎乎地想。

“你以後想做什麼?”

“我想回去看老頭。師兄與師嫂要留這裏了,過一段日子才回去。老頭一個人挺可憐的。”

“你一個人去麼?”

“你說呢?你願意一起去看看我的家麼?”

“我願意……”

這是他的承諾。而這份承諾的期限,大約是一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