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藤雲野!”
“藤先生,您好,我是陳律師的助理安理,上午我轉交了一份文件給藤夫人,請問您現在收到這份文件了嗎?”
藤雲野沉吟了一下,“已經收到了。”
“由於前陣子我們事務所發生火災,您之前委托我們辦理的離婚案件,相關的資料都被燒毀了,對此,我們深感抱歉!”
“沒關係。”
藤雲野電話裏的聲音不冷不熱,安理根本就無法猜測到他的情緒。“那、…請問一下這個案件還要繼續嗎?”
“不需要!”藤雲野斬釘截鐵道。“請代我向陳律師轉告一聲,我衷心的感謝他。”
“呃…,”安理停頓了幾秒,“您的話我會代為轉告的,需要陳律師給您回個電話嗎?”上律師所委托辦理離婚的人何其多,安理還是頭一回碰上客戶取消該委托的。
“不用了。”
陽光明媚的一天,卻意外的下起一場急雨。興歎歎的巴眼似乎在一個瞬間堆積起來的雲層,瓶子在心頭第N次咀咒天氣預報的失誤。“不是說今天會是一個晴空萬裏無雲宜嫁宜葬的好日子嗎?”還好她昨晚忘記把“公休”的告示紙撕下來,來到門口的客人都很自覺的改道走了。
七朵咬著剛做好的三文治飄了過來,“橫豎都不出去,你管它是六月飛霜!”吞下大大的一口,才抬眼好奇的問,“你想出門?”
電話早已響了半天卻無人應接,YAN氣急敗壞的自被窩裏爬出來,卻不是跑去聽電話,而是衝這有事沒事瞎聊一通的二人走過來,“誰要出門了?”
七朵聳著肩膀說,“不是我。”然後與YAN一起把目光定在瓶子的身上。
“看我做什麼,我又沒說過我要出門!”瓶子無辜的回瞪她們,擺擺手,似是嗟歎的說,“這裏就好像是另一個世界,光是這樣看著外麵下雨,心裏也感覺不怎麼的好受!”世界是相連在一起的,無論她們躲到天涯海角了,總會有些場麵感覺似曾相識。
瓶子認真的望著外麵哇啦哇啦的下著的雨,七朵起初是耐人尋味的打量著瓶子眼裏逐漸擴散的焦距,看著看著便也跟著認真了起來。
YAN不動聲色地將二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她的上唇微微抿著下唇,不想放任自己像瓶子與七朵那樣讓一場雨帶回去一個已經不真實了的空間。
雨水的聲音是這樣清楚的在耳邊響著,故意的不朝著那個方向看去,卻還是莫名其妙的被帶動了心情。
雨水悄然的變成了記憶裏淩亂的腳步聲……
走,走、走!雨水亂了她素來秀雅的儀容,宛若是從煉獄散發上來的惡寒侵襲著她已經麻木了的身子,雨水淚水交織衝洗臉上的冰霜卻教表情益發絕望。
走,走、走!
大雨中一直有著一個聲音在催促她前進,她找不到任何一個方向,壓根就不知道可以逃到哪去。
逃!她隻能夠順著心中此刻唯一的一個信念走著,在大雨中朝著城市的邊沿方向走去,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去哪,好象去哪裏都一樣,卻又清楚地感覺到惟有逃離這個世界的一切喧鬧她才得以呼吸。
天使豬在YAN的腳邊磨蹭,飄遠的思緒這才回到現實。
“怎麼了?”天使豬的情緒突然變得有些浮躁。YAN彎身抱起天使豬,臉貼著它的身子,卻不能如以往那樣安撫了它心中的波動。
七朵與瓶子也緩過神來了,二人衝著YAN懷裏的天使豬笑笑,也急忙掉頭尋找各自心頭的安慰。
外麵的世界不合適她們,那麼她們至少還可以躲到這裏來。多麼的慶幸這世上還有像怪婆婆那樣的一個人,可能她曾經也是受過傷害,可能她也是無法繼續另一個世界的生活才退縮在這裏。冥冥中怪婆婆就是一直的在等待她們三人到來,她們也一直的在等待著從另一個世界裏走出來的人。
YAN感覺地突然抬頭朝其餘二人看去,發現她們也正心有靈犀的看著自己。三人站立的位置剛好湊成一個等邊三角形,彼此交換著的眼神裏盈漾了滿滿的平靜,還有默契的確定。
雨一直的下著,命運的輪盤止不住的在轉動著。沒有人可以看清前路是怎樣的一個狀況,她們很確定她們三人的命運已經糾纏繞結成一脈了。
我在想,故事莫名其妙的開始,是不是也應該莫名其妙的結束?故事的主流人物是否應該最後來個大團圓?
我在想,假如我讓這個故事隨波逐流的發展,讓它順著眾人的期待有一個幸福結局,那麼我們夢想的藍色酒館又該怎麼辦?假如三個女人都離開了那間屋子,回到各自生活的世界,夢想的世界就注定是要破碎的。
我在想,曾經莫名其妙的但卻深深的傷害到彼此了,傷口在時光的流逝裏慢慢的不那麼痛了,是否意味著兩個人還可以如初見一般放下過往重新開始?
我在想,是不是每一段愛情的最後都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瓶子的原型人物,她跟我說,承認現實吧,如果這世上當真的有這麼一家藍色酒館,如果當真的可以生活如此愜意,兒女情長算老幾?她說,有一個無憂的避難所,她寧願一直的活在裏頭,不寂寞不難過不希望不失望。我知道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活在當下。
我在想,幸福總是會有一道缺口的。無論是選擇回歸大眾世界,還是選擇留在藍色酒館的小天地裏,總是要遺憾的。
我在想,我不過是七朵的原型,憑什麼為YAN決定她的後來?
於是……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離婚。
每逢下雨天,YAN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無緣的孩子。她還是會習慣性的伸手觸摸著曾經孕育過的肚皮。總有那麼一天她會在天國裏遇見它的,她相信著,能活多遠就繼續活多遠。
每逢下雨天,他總是要撐著一把傘站在那小小巷陌的入口,巷子的盡頭住著他想要守護到天荒地老的女人,哪怕是像這樣站在她的不遠處念著她,哪怕是就這樣的到天荒地老,他也願意。
安女士,那個在整個故事裏麵推波助瀾的安女士,依然老愛飛來飛去,每次歸來總要習慣的上藍色酒館。YAN恬靜的表情,藤雲野冷靜的癡守,藍色酒館宛若與世無爭的氛圍,她是認命了。她想,總有那麼一天,她哪也懶得去了,就整天的呆在藍色酒館裏,守著這些孩子們。
直到有一天……
天空灰蒙蒙的,正醞釀著一場雨水。
門前成串的風鈴聲突然響起,正在吧台裏麵調檸檬蘇打水的YAN抬起頭,看見進來的人,她怔住。
“原來你躲在這裏呀!”此人是YAN的老同學。畢業後所舉辦的同學聚會,YAN隻露臉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後來她就像是銷聲匿跡了般的。“大家還以為你是到歐洲去了。”畢竟大家都還記得YAN的媽媽是空中飛人,在歐洲停留的時間往往總是長久一些。
YAN回過神來,並未加以解說。她淡然的笑笑,“請問要喝點什麼?”嘴巴上問著,手卻已經抓過一隻杯子,倒進剛調製好的檸檬蘇打水,再在杯子邊沿上加了片新鮮的檸檬片,放進吸管,才把杯子推到老同學的麵前。
大大的吸了一口檸檬蘇打水,老同學又道,“我剛剛在外麵那個巷子口看見了那個男的,你們還在一起麼?還是你們已經結婚了?”
“什麼男的?”YAN不解的問,拿起抹布擦拭著有些許水跡的吧台。
這時候,不遠處的瓶子與七朵衝她們這邊丟來了關愛的眼神,她酷酷的衝二人回以一記“萬事OK”的神情。
老同學咬住吸管,半是埋怨的瞪住YAN,“還裝啊?”多年前的那次聚會,她喝多了,還是那男人來接她的。
把手裏的抹布幹脆往旁邊一放,YAN好整以暇的挨著吧台笑言,“我倒想聽聽是哪個男人!”
這才看見YAN穿了一身的道士袍,登時變得目瞪口呆,半響,才找回聲音弱弱的問,“你真是不記得了?”沒道理呀!
看清了老同學眼裏的認真,YAN正要納悶,突然腦海裏掠過一道白色的身影。好久好久以前,曾經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曾經跟在她身邊打轉了整整一個冬天……總是模糊不清的臉如今卻意外的有了清晰的容顏,她怯怯的發現那張臉竟然極為酷似藤雲野,不、不!正是藤雲野!
多麼驚心的發現!YAN神色變了,手心裏還冒著冷汗。
老同學隻顧著徑自納悶,絲毫未察覺YAN的變化。“那次你來參加同學聚會的時候,不是有一個男的來接你麼,好像是姓藤吧,你真忘啦?”
“姓…藤、的?”這無疑就是證實了她上一刻心裏閃過的“多慮”。
那年、那個白衣男子、那溫潤的可以攪亂她心湖一池平靜的嗓音、那張即便她不曾抬起眼瞼看一眼卻也依然可以感覺和熙的笑臉……許久許久未曾好好的回憶的畫麵霎時間如洪水泛濫的湧現,然後又急急的消退,迅速沉澱為藤雲野眼裏始終不變的深邃。
同樣總是一身白裝示人,她之前怎麼就沒有想過可能是同一個人呢?
“是呀,就是他,我剛來的時候就在巷口看見他了。”剛開始還以為是認錯了人,待走近瞧個仔細了,見對方也衝自己點了點頭,才確信自己沒認錯人。
YAN越過吧台抓住老同學的雙肩,“你說你在外麵看到他了?”滿麵遮擋不住的激動。
“呃…,”點了點頭,“是呀……”於雙肩上施壓的雙手突然抽走,眨了眨眼睛,待反應過來,隻來得及目送YAN衝出門口的背影。
七朵見YAN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輕皺了皺眉頭。“什麼情況?”瓶子走了過來。
七朵瞅看著她。瓶子搔了搔耳朵,剛剛她是有故意的往吧台靠近些,還豎直了耳朵的偷聽啦。“我聽到什麼姓藤的了,這很重要嗎?”怎麼YAN一聽見這句話馬上變了麵色,還莫名其妙的跑了出去?
七朵瞪她一眼,“還有幾個姓藤的男人找上門來?那個藤雲野不正好是姓藤嗎?”一點即通,瓶子大叫不妙,拉著七朵就直直的往門外追去。
我們夢想的藍色酒館會一直的存在嗎?我好生緊張的殷殷期待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