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獨孤絕帶著駝鈴到達那個在天的最南邊的孤島的時候,駝鈴已經懷了七個月身孕了。
中間的這段時間她很快樂。雖然偶爾也會遺憾沒有見到啞奴,不過她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快樂的。
這個島,她稱它為“天涯海角”。
獨孤絕用竹子搭了兩間屋子,又用竹筒做了一個大大的風鈴掛在門口,風吹來的時候就叮叮咚咚地作響。駝鈴喜歡搖晃著它,讓她發出聲音。這會讓她想起駝鈴客棧。
獨孤絕在紮圍欄的時候,駝鈴會去植一些花來種到園子裏,但是被獨孤絕看到就會被他製止,然後他會幫她種在地上。她就坐在太陽底下看著他忙碌。有時候看著獨孤絕她也會感覺不真實,這個曾經讓很多人聞見喪膽的江湖第一殺手,這個曾經獨來獨往的無情男人,現在,居然在為她種花。偶爾會有錯覺,這是不是在夢裏?但當他擁抱著她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不是在夢裏,這是真的。
她覺得很幸福,但偶爾她也會感覺這種幸福太不真實了。她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
“如果我跟你們中原江湖的人說,這座房子是獨孤絕造的,他們一定不會相信。”駝鈴坐在樹陰裏跟他說。
獨孤絕沒有回頭,仍舊在紮著圍欄。
她撫著隆起的腹部問他:“你說這會是一個兒子?還是一個女兒呢?”這個問題她已經問了不止一次了。
他回頭,扯扯嘴角對她笑,“女兒。”
駝鈴不高興了,“你每一次都說是女兒,我偏說是兒子!”
獨孤絕笑笑不再理她。她看著他挺直的背,吃吃地笑。
“你為什麼總是想要女兒?”
“將來養得像你一樣。”
“不要,要先生兒子。將來再生女兒。”
他蹲到她麵前抱起她,“你出來時間太久了。”
她躲進他的懷裏問他,“你說我們的孩子將來呢什麼名字好呢?”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你說叫什麼就叫什麼。”
她想了想,“叫‘天涯’好了,你聽‘獨孤天涯’多好聽呀!”
他笑笑,“好聽。”
“你要記住哦!我們的兒子叫獨孤天涯。”
“若是女兒呢?”
“女兒?”她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來,便道:“也是叫天涯。”
他扯扯嘴唇笑了,真是個不負責任的母親。
“不許笑我。當年我爹娘給我取名子的時候也是雖便就取了一個‘駝鈴’你聽聽多少聽!”
在第八個月的時候,駝鈴的行動便已很不方便了。獨孤絕便從島外帶了一個婦人來。
駝鈴疑惑地看著她。
那婦人便眉開眼笑的道:“我是接生婆,來侍候夫人的。”
“夫人?”駝鈴瞪大了眼睛,她很像夫人嗎?她看向獨孤絕,後者眉眼含著淡淡的笑,分明是在笑她。
她不理他,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同那個婦人說話。她從來都沒有被人侍候過,不懂得如何去吩咐人。
獨孤絕指了指旁邊的一間屋子,對那婦人道:“你下去吧。”
那婦人忙拾著碎步躲進了那間屋子。
駝鈴好笑,“看她如此的怕你,說不準你又如何嚇人家了。”
他摟著她坐在靠椅上,不言語。
她埋首在他的懷裏,閉上眼睛。
偶有風吹過,竹製的風鈴便會叮咚做響,卻也無妨室內兩人的休憩。
每每入夜的時候駝鈴會很容易入睡,並且睡得很沉。獨孤絕抱著她的時候會有一種很滿足的感覺。人的一生若能想到最幸福日子,大抵也就如此了吧!
每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他便會不自覺地笑。抱著駝鈴的時候他總是會不自覺地揚起嘴角。駝鈴曾說他總是冷著臉像一個小老頭。她要他多笑。
可最近一段時間她夜裏總是睡得很不安穩,總是會滿頭大汗地醒過來,說孩子不聽話,在踢她。
就像現在,她又開始低歎。他無法代替她的疼痛,隻好再將她抱緊。
風在屋外安靜地吹著,竹林沙沙做響。但似乎的,他聽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響動。他看了看懷裏秀眉輕蹙的駝鈴,眼睛輕輕眯了眯。
月光透過竹林影影綽綽地照進屋內。他眼力極好的,可視夜如晝,透過竹林的影子,他見到了一抹如鬼魅一般的人影投在地上。他暗自警戒。
睡夢中的駝鈴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醒了。張開嘴想問他怎麼了,卻被他輕輕用手捂住了嘴。同時,她也感覺到了房中似乎有第三者。
過了許久那個影子都沒有動,獨孤絕也沒有動。
突然,有絲絲的破空之聲傳來。獨孤絕恐是暗器不敢硬接,便扯開被角去擋。再去看那人,已不見了蹤影。
獨孤絕起身,看到那人所發之物是一個紙團。他撿起來,在屋中四處察看。他心係駝鈴不敢去追,隻恐這是個調虎離山之計。
在確定了那人遠離了之後,他打開紙團。就著月光隻見上麵寫道:有人要買駝鈴人頭,下月初十我在銷魂山相候。
下麵落款是:玉麵冷顏。
“怎麼了?”駝鈴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他將紙團入手中,暗暗運功,銷碎了它。
“沒事。”
“可是,我方才看到有人從窗外跳出去了。”
“沒事了。”他扶著駝鈴躺回到床上。
“難道我們在這裏也是不得安寧麼?”
“不會的,誰也不敢來這裏。”
距離下個月初十,還有整整一個月時間。有人要買駝鈴人頭……她與世無爭,會有誰想殺她?又偏偏找上玉麵冷顏,莫非是計?
不管是不是計他走是要走一趟的。可駝鈴怎麼辦?他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更不能帶著她去銷魂山。怎麼辦?
駝鈴看著獨孤絕的臉,知道又將有事情要發生了。為什麼他們都躲到這裏來了,還要有想要找他們麻煩呢?難道事情就真的沒有完結的時候麼?
兩人都是一晚無眠,次日一早獨孤絕就出去了。
駝鈴在窗前看到一片細碎的紙屑。她想起來昨晚那人向他們射來一樣東西,被絕拿走看了。
她試著將那些紙屑拚湊起來,可是紙屑被撕得太碎,無法拚湊成形。她站在窗前久久未動,心中忐忑不安。孩子就將要出生了,千萬不要再出什麼事情了才好。
他一大早去了哪裏?
她撫著隆起的大肚子,微微地歎息。苦了你了,孩子。
獨孤絕回來後,發現屋裏沒有人。他心中一陣抽痛,“駝鈴?!”
找遍了屋前屋後,都沒有。他一向冰冷的臉變了顏色,從來都沒有這麼驚慌失措過,駝鈴在哪裏?難道她被人抓走了?
不!
但就在他快要發瘋的時候,駝鈴卻與那婦人一道從後麵竹林裏轉了回來,那婦人手中提著一個竹筐。
看到他回來,她笑逐顏開“你回來了!”但不經意的卻看到他手中提了一把劍。他之前的那把劍被他丟掉了。
他問他“你去了哪裏?”
她接過婦人手中的竹筐,對他笑,“你看,我采了草藥。現在曬了,剛好生孩子的時候可以用了。”
他忽然間把她摟進懷裏,額頭上冷汗就滲滲直下。
“你怎麼了?”
他長出一口氣,放開駝鈴掏出一綻銀子扔給那婦人,對她道:“你可以走了。”
那婦眉開眼笑著接過銀子,連忙躬著腰對他們道:“謝謝老爺,謝謝夫人!”說著就一溜煙了跑開了。
放了那婦人離開。駝鈴看著他,知道他定然又做出了什麼決定。她等他來說。
“我們離開。”他對著說。
“去哪兒?”孩子即將出生,不能再居無定所了。
“藥王莊。”
“藥王莊?”她疑惑地問“為什麼?”
“你在那兒會更安全。”
駝鈴不再說話,就跟著他離去。他說得對,她在藥王莊是會更安全。可為什麼突然要去藥王莊?之前多麼危險的事情他都沒有怕過,為什麼這一次他們要去藥王莊尋求保護?依著他的個性,他怎麼肯待在藥王莊?
“昨天那個紙上寫了什麼?”
“你不要問了,沒有什麼。”
駝鈴就沒有再回,她知道就算她再問,他也不會說。她跟著他走。回頭看著他們剛剛建成的新家,她心中不舍。
因為冬天到了,新裁的花還沒有成活,門欄上的風鈴還在叮叮咚咚地響著,她為孩子做的小衣服還在桌子上放著,外麵還晾著她之前采的草藥……
又要離開了。
他為她披上披風,摟著她走,“會回來的。”
她轉眼笑靨如花“對,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在往藥王莊的路上,他們快馬加鞭地趕了半個月。駝鈴坐在馬車上,顛簸得痛苦不堪。在到達藥王莊後,她已經虛弱得連走路都困難了。
藥姥姥、鞠武夫婦以及鞠少宇夫婦看到駝鈴的樣子,都是麵麵相覷,但一時間也都不好說什麼,隻是忙收拾了房間給她休息。
見駝鈴昏昏睡下。獨孤絕拍了拍鞠少宇,“你跟我來。”
在藥王莊後花園,獨孤絕與鞠少宇站在一處。曾經撥劍相向的兩個,現在站在同一處。
“我現在唯一能信認的就隻有你們鞠家了。”
鞠少宇忙問,“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要買駝鈴的人頭。”
“什麼?!”鞠少宇大驚,“駝鈴的人頭?誰?”
“不知道。”
鞠少宇喃喃自語,“她向來與世無爭,怎麼會沾染上仇人?”
“在十二月初十之前,不要任何人接近她。”
“那你呢?”
“我去赴約。”獨孤絕說著便向駝鈴的房間走去。
鞠少宇問他,“去哪裏赴約?赴什麼約?”
獨孤絕卻不再理會他,隻是徑自去看駝鈴。
駝鈴的房間裏,隻有白吟一個人在守著她。看到獨孤絕進來,白吟衝他點了一下頭,便離開了。
他站在她的床前,看著她安睡的容顏。
也許是感覺到了,駝鈴自睡夢中睜開眼睛。看到他,她微微地笑了。
他彎腰撫著她的臉,“好好照顧自己,我很快就會回來。”
她伸手摸著他生了胡渣的臉,有些紮手,生生的疼。
“你去哪裏?”
他拉過她的手,吻著她的手心,“睡吧!”
“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將她的手放進被子裏,撫了撫她的頭發。
“很快。”
他一步一步離去,她躺在床上對他笑道:“我和孩子等著你。”
他回頭對她微笑。然後關上了門。
關上門後,他聽到身後有人在對他道:“獨孤公子,我家老夫人有請。”
他頭也不回地去了藥王莊前廳。他從不把藥王莊放在眼裏,但現在,他有求於他們。
藥王莊的前廳裏,藥姥姥重重地頓了頓龍頭拐杖。
“我孫女兒不能白跟著你!白給你生孩子!你必須給她一個名分!”
獨孤絕冷冷地道:“我會給她的。”
“會給她的?什麼時候?必須現在!”
獨孤絕不理她,轉身就向外走“我相信你們會保護好她的,一個月後,我帶她走。”
“你!”藥姥姥氣極“你給我站住!你又把我孫女兒一個人丟下,你給我回來!”
鞠少宇忙攔住了藥姥姥欲動的身形。
“奶奶,他有事要辦,我們等他回來再說。”
藥姥姥一頓拐杖,“他去辦什麼事?什麼事有駝鈴重要?”
“就因為駝鈴很重要,所以我們一定要保護好她。”
“保護好她?在藥王莊誰敢傷害她!”
鞠少宇神情凝重地道:“有人要殺駝鈴!”
“什麼?!”所有的人都大大地吃了一驚。
在藥王莊,駝鈴無事的時候,就由白吟陪著她。她不問獨孤絕去了哪裏?什麼都不說也不問。
她看著白吟微微隆起的腹部,輕輕地笑,“竟都要當母親了呢!”
白吟的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母性的光輝,溫柔地道:“對嗬!一轉眼都要做母親了。那一年在毒王穀爭強好勝時候的樣子,已經漸漸的遠離了。”
駝鈴看著亭外的遊魚,忽然想起,“少韻呢?來了都還未曾見到她呢!”
“她回昆侖山了,那時也隻在家待了一個月,便隨她大師兄回去了。”
“那個姑娘真是討人喜歡。”
“她可是奶奶心頭肉呢,一家人都最疼她了。我也喜歡她。”
她們可以說的話不多,勉強的幾句話之後,便又都是沉默了。
“我三個月前見到過冰兒。”過了一時,白吟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