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心似浮雲百年休(2 / 3)

啞奴?駝鈴看著白吟。

“她還好麼?”

“還是那個樣子,她不聽我的。我很無奈。”

“你不用放在心上,她的性子就是如此,你說也是沒有用的。”

如此,又沒有別的話可以說了,就隻好還是沉默。

有風徐徐地吹來,駝鈴閉上眼睛。現在她的心境很平和,不去想任何的問題任何的事情,隻是簡單地生活。

忽然明白,其實,有些事情隻要你不去想,就會慢慢地忘記。忘記某些人忘記某些事。

白吟看著駝鈴安逸地臉,也忽然明白為什麼獨孤絕會愛上她冰兒會如此地在乎她了。因為她總是會讓人生出一種保護欲,不是因為她柔弱也不是因為她不會武功,就隻是看到她的臉她的表情聽到她的話,就會讓人不自覺的心疼。

這樣的一個女子。就連她,也想抱著她守護著她為她撐起一片沒有危險的天空。甚至於有為她付出生命的衝動。

她輕輕地歎息。真是一個讓人羨慕的女子。

再想想她與少宇……她輕輕笑,他們之間沒有愛,隻有相敬如賓。這樣倒也好,相互敬重,不會有傷心也不會有憎恨,平平淡淡的,比其他人要好得很多。

聽到腳步聲,她回頭。是鞠少宇。他衝她打了個手勢,叫她過去。她不解地看了看仍然閉著眼睛的駝鈴,輕輕離開了亭子。

駝鈴聽到腳步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然後看到鞠少宇在與白吟說些什麼。

鞠少宇交給白吟一封信,道:“看完之後,你先不要驚慌,我們慢慢想辦法。”

“什麼事情這麼嚴重?”白吟有些疑惑地拆開來看。但剛打開,她就感覺一陣的天眩地轉,幾乎暈倒。信自她手中滑落,飄飄然落到了地上。

鞠少宇忙扶住了她“你不要急,不會有事的。”

她臉色蒼白地抓住鞠少宇的衣袖,“冰兒,冰兒。”

鞠少宇扶著她的雙肩,給她一個安定的眼神,想說什麼,但一抬眼卻看到駝鈴站眼前。

“發生了什麼事?”

鞠少宇一驚,想用腳去踩那信紙。但已經晚了,駝鈴已經拾了起來。

十二月初十在銷魂山,一劍追魂獨孤絕要殺玉麵冷顏白冰。

忽然腹部一陣劇痛,駝鈴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駝鈴難產。

藥王莊上下一片慌亂,燒水的拿藥的指揮的,亂成了一片。

藥姥姥跪在佛堂,誦了一晚的經。鞠武坐在前廳麵色凝重,鞠夫人來來回回地走動。他們都在擔心駝鈴,擔心駝鈴的命。

二弟夫婦隻留下來這麼一個孩子,若她有個三長兩短的,他們怎對得起二弟的在天之靈?

鞠少宇和白吟坐在外麵,都是默然不語。

白吟知道她不能衝動,現在駝鈴命在旦夕,她不能添亂。鞠家人在乎的不是冰兒的死活,而是駝鈴的死活。她隻能等,等駝鈴生下孩子後,她才能離開藥王莊去找冰兒。就算找到了冰兒,她也不能去殺獨孤絕,因為如果她殺了獨孤絕,就等於殺了駝鈴。駝鈴是藥姥姥的心頭肉,駝鈴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可她就這麼一個妹妹,冰兒不能死。她情願代她去死!

她看向坐在身旁的鞠少宇,他一臉的痛苦。她的丈夫,愛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她知道他也在等,等著駝鈴生下孩子。

她慢慢地轉過臉,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遠方。

“為什麼會這樣?若真要殺她,我代她去死。”

鞠少宇靜靜地將她的頭貼進他的胸口,擁抱著她。

隱隱的,耳邊又傳來了駝鈴的嘶喊。

生孩子太痛苦,駝鈴覺得她就快要死了。她沒有力氣了,她感覺到血在一點一點的流失,她的心,跳得越來越慢……

為什麼?為什麼絕要殺啞奴?他明知道啞奴是她最在乎的人。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生孩子這麼的痛苦?她的天涯……

流了太多的汗,浸濕了她的頭發,她暴睜著眼睛隻感覺到了疼痛,卻再也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

產婆還在叫她用力,用力!可是除了疼痛以外,她再也無法感知任何的東西,產婆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在頭頂回響。她以為那是娘在呼喚她的聲音。

她的天涯……

她想要做一個好的母親,至少不會像娘一樣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就拋棄她。她的天涯甚至還沒有喚過她一句娘親……

不!真的不甘!為什麼她總是在承受?爹娘的、奶奶的、外婆的、啞奴的、獨孤絕的,她不要總是承受,不要……

她看到娘站在床前對她說“孩子你要堅強,你要堅強。”

她看著美麗的娘,幹燥的嘴唇蠕動著,想說話。可是又一波的疼痛襲來,她開大了嘴,想喊。

“不——”

這是撕心裂肺的一聲嘶喊,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以為會就此死掉。然後她聽到產婆欣喜的大喊。

“生了生了!小姐生了!”

生了?她依然在張著嘴,合不上了。生了……

可是,為什麼沒有哭聲?不,為什麼孩子沒有哭聲?

“孩子……”她艱難地喚,她要看看她的孩子為什麼沒有哭聲?

這時鞠夫人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生了?孩子生下來了?”

產婆忙剪斷了臍帶,“生了生了!是個女娃兒!”

“孩子……”

鞠夫人忙包好了孩子抱給駝鈴看。

“你看,是個女娃兒。”

她轉頭看到臉上仍然帶著血水正在哇哇啼哭的孩子,扯開蒼青的嘴,笑了。一滴淚自眼眶滴落,她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時間真是長。她夢到了爹娘微笑著看著她,說,我們的鈴兒也做娘親了。她夢到呂仁脖子上紮了一隻簪子,在向她索命;她夢到了石丫兒問她為什麼不去看她?夢她到啞奴在一種絕望的眼神看著她,說,駝鈴我隻要你幸福。她夢到獨孤絕微笑著說,我很快就會回來。她甚至夢到她的孩子在叫她娘、娘……

然後她就醒了。

她看到她的肚子已經不再隆起,才想起,原來孩子已經生下來了。

藥姥姥就坐在床頭擔心地看著她,鞠夫人抱著孩子在屋裏走來走去地哄著,白吟遠遠地坐在桌子旁,表情悲哀。

看到她醒過來,藥姥姥抓起她的手,哀哀地哭,“你終於醒了,你可嚇死我了!”

鞠夫人也忙抱著孩子到她的床前,“你都睡了一天一晚了,你看,孩子多聽話。”

她看著繈袍裏安睡的孩兒,心下一片溫柔。所有的痛苦都是值得。她原想為他生個兒子的,把獨孤家的血脈延續下去。可如了他的願,是個女兒,將來養得像她一樣。

她看著孩子,想找出跟她的父親相像的地方。

“駝鈴。”白吟站在她的床前,柔柔地喚她。

她抬眼,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喉嚨好痛……

白吟對她笑了笑,“你好好養著吧。不要胡思亂想。”說完,想離去。

她張著嘴,努力的發出聲音,“大嫂……”嘶啞的嗓音,她懷疑不是她發出來的。

白吟回頭,依舊溫柔地看著她。

“我,也要去。”

“去哪裏?”藥姥姥看了看白吟,又看了看駝鈴。

白吟搖搖頭,“沒有去哪裏,駝鈴你好好養著吧,沒有事的。”

“我要去,他不能殺啞奴的!不能!”駝鈴緊緊地抓住被子,表情堅忍。

白吟看著駝鈴的表情,眼裏有著深深的哀傷。

“好,但是你要先把身體養好。否則不能去的。”

“你們去幹什麼?”藥姥姥與鞠夫人都在看著白吟,用詢問的眼神。

白吟心知瞞不下去,便索性說了。

“去找獨孤絕,他要殺我妹妹。”

駝鈴閉上眼睛,狠狠地道:“我不會讓他殺啞奴的,我不會的。”

藥姥姥重重地歎了口氣“造孽!”說著起身便走了。

鞠夫人道:“你這身子都成這樣了,還能走麼?不要去了,讓你大哥和大嫂去,你就不用擔心了。”

駝鈴搖頭,“不,我一定要去,要殺她,除非他先殺了我!”

白吟看著駝鈴堅決的臉,忽然就淚流滿麵。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哭了。

鞠夫人看站她們兩個人,歎了口氣,便也抱著孩子走了。在門口正好撞上欲進去的鞠少宇。

“娘?”

鞠夫人搖了搖頭,“你進去吧。”說著便走了。

鞠少宇看流淚滿麵的白吟時,忍不住的心中一顫。他的這個妻子,三年來他從未見過她溫柔以外的任何情緒。她總是用一幅溫柔嫻和的表情與性情去麵對所有的人與事。可是現在,她居然在哭!多麼稀奇!他的妻子居然也會哭。

“怎麼了?”他走到她麵前問她。

她擦幹了眼淚,微笑以對,“沒事。駝鈴要去銷魂山。”

他立刻便反對,“不行!”

閉目中的駝鈴睜開眼睛,堅定地看著他“我一定要去。”

“你不能去!”

“我要去。”

“你!”

“我一定要去。”

駝鈴終於坐在馬車上,跟著鞠少宇夫婦趕往銷魂山。她臉色蒼白地坐在馬車上,一言不發。

白吟抱著她的孩子獨孤天涯坐在她的對麵。她們都一語不發。

突然前麵趕車的鞠少宇停了下來,白吟伸出頭去問,“怎麼了?”

鞠少宇忙大叫,“回去!”

白吟問出口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異樣,在下一瞬就已經把頭縮了回去。

唰!一枚白色物體直向他麵門飛來。

鞠少宇抽出長劍,點了一枚葉子飛了出去。

砰!

樹葉上加了內力,與向他麵門飛來的那枚白物物體相撞。同時落到了地上。

四周歸於平靜。

鞠少宇下車撿起了那枚白色的物體。是一張紙包著一個小小的石塊。他打開,上麵寫著:悅來客棧。四個字。

他拿回去,遞給白吟。白吟不解,“什麼意思?”

駝鈴看了一眼道:“他們一定在悅來客棧。”

“你怎麼知道?”

駝鈴疲憊地閉了閉眼睛,道:“半個月前的一個夜裏,曾有人發過一張紙條給他的,第二天他就要把我送到藥王莊。”這個他,是獨孤絕。

鞠少宇皺了皺劍眉,忽然想起,“那封信也是別人送來的。”

太奇怪了!

白吟恍然,“難道這是有人設的計?”

“是玉麵羅刹鬼姬,一定是她。”

“那我們還要去麼?”

駝鈴睜開眼睛,“我們還是要去。他們的性子我了解。”

“好。”鞠少宇跳上馬車,一甩馬韁往前飛趕。

他們趕到銷魂山時,天已經下起了扯絮一般的大雪。他們找到悅來客棧時,已經是十二月初十。

當駝鈴抱著孩子站在獨孤絕麵前時,一向冰冷無情的他驚呆了。

“誰叫你來的?”他發怒。

她揚起手中的孩子給他看,“你看,是個女兒,真的如你的願了。”

正在發怒的他,看到孩子的下一刻就怒氣全消了。他抱起她手中的女兒,輕輕地捧到胸前,親了親她冰冷的小臉。微微地笑了,那是隻屬於父親對孩子的笑,是寵溺的笑。

他看著她削瘦蒼白的臉上,隻剩下一雙大而清澈的眼睛,對她笑:“像你。”

她也笑:“她叫天涯,獨孤天涯。”

他輕輕將孩子放到床上,給她蓋上厚厚的被子。然後,緊緊擁住了她,將她的頭藏進他的懷裏。

“對不起。”

她感覺到了溫暖,天太冷了。

“你為什麼要殺啞奴?”

他不說話,隻是靜靜的摟著她。

“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殺啞奴?”

他依舊不說話。

“你說啊,你為什麼要殺啞奴?”

她仰起頭,看著他冰冷的臉,用那雙大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你說,你為什麼要殺她?”

“你回答我!”

她忽然掙開他的懷抱,用力的扯的他的衣服。狠狠地問他:“你為什麼要殺她?”

他仍然不說話,隻是任她問。他試圖將他的頭再攬進懷裏,但她倔強著,不願再去往他的懷抱。

她死死地咬著下唇,死死地盯著他。

“你說呀!你說呀!你說!你說你說——”

她開始捶打他,嘶咬他,她聲音還是有些嘶啞。像是要瘋掉。躺在床上的孩子被她的聲音嚇醒,開始哇哇啼哭。

他皺了皺眉,終於忍不住。

“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