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2(3 / 3)

葉增聞言眉頭緩舒,靜等他下文。

孟守文道:“備給你的兵馬,我是早已盤算好了的。”他見葉增麵色愈發怔疑,才抖出底細:“父王年初詔令諸鎮屯軍各出馬步精銳南下增援,近些日子來陸續接報,西川、劍閣二營援兵不日便將抵赴河北大營,我意從中撥三千人馬與你統領。”

“三千?”葉增聞言竟是一驚。

孟守文睨他一眼,“怎的,嫌少?”

葉增忙搖頭,“不是。”

從前人在馮徽帳下時,因其所部遠探斥候軍屬性特殊,所集又皆是各部精銳,縱是他身為校尉,所領亦隻不過百餘名士兵而已。今次聞得孟守文欲撥三千人馬與他統領,是以一時掩不住驚訝之情。

孟守文打量著他的神色,心知他在想些什麼,口中卻故意道:“依國朝故事,一個隻領三千人馬的鷹衝將軍確是寒酸了些。待此役得勝,我定向父王奏表,替你再多討些兵馬。”

葉增麵染尷尬,隻得低聲道:“既如此,末將先謝過三殿下。”

孟守文將輿圖卷起來,抄過一旁用油紙覆著的木盤,揭開來,衝他道:“知你一天未進水食,特命營中夥兵給你留的。”

葉增看過去,見是半隻烤羊腿,雖已半冷,卻仍是極其誘人。

這近在咫尺的香味引得他腹中陡然竄起了火,他顧不得擦手便一把接過來,想也不想就咬了一大口,用力吞下去後才抬眼看孟守文,問:“營裏都吃過了?”

孟守文踱回去幾步,淡淡“嗯”了一聲,眼底盡是揶揄之意,“吃慢點。因你之功,此次糧草器甲補得頗多。”

葉增又咬了一大口肉,望了望孟守文,眼底終於透出點笑意,道:“三殿下人在軍前,卻也不曾嚐過短糧的日子。”

這話確是實話。

往日大營裏缺糧少甲的事兒經年有之,將兵們早已習以為常,因知國庫不豐,所以也從未多有怨言。然此番逢淳王三子孟守文南下軍前,國中三司縱是再不舍得,卻也無人敢短他一口糧,因是營中數月來糧草倒也漸漸補足了。

今次因孟守文所奏葉增殊功,又兼此役乃是二軍交戰以來淳國首次得勝,淳王為鼓前線士氣,乃逾例加賞河北大營將兵,由是特詔加補了一批平日裏難得一見的糧草軍資,日夜運往菸河北岸,敕由孟守文度用。

孟守文盯住他,亦笑道:“我竟不知,原來你也是會笑的人。”

·

未幾,外麵忽起叩帳之聲,“稟三殿下,京中快馬來報!”

孟守文斂去笑,喝道:“進來!”

帳簾一揭,許閎持報入內,衝二人行過禮,因見葉增亦在,臉色不禁有些遲疑,待見孟守文微微點頭,便上前稟道:“方才接京中來報,道大殿下病已痊愈,因聞三殿下軍前得勝,特書手信以賀殿下之功。”

說罷,他恭敬地呈上一封火漆京信。

孟守文接過,隻握在手中,卻是連看也不看,口中輕道:“王兄大病痊愈,真是可喜,可喜。”

他口中雖是說著可喜二字,可麵上卻無一絲一毫可喜之神情,臉色反倒暗下去了幾分。

許閎又道:“大殿下意欲親身南下,犒問軍前將兵,特地遣使來問三殿下之意。”

孟守文臉色愈發暗了,半晌才吐出一句:“倒是勞他費心思量。”他背過身,又道:“卻是在做夢。”

葉增在旁見狀,不由微微皺起了眉。

他雖知許閎口中的“大殿下”應是淳王長子、孟守文一母同胞的兄長孟守正,卻不知為何在提到這位兄長時,孟守文竟會是這樣的神色。

但饒是他身在邊軍、不解京中王室內事,眼下卻也能多少看得出此二人間的關係並非像傳聞中的那般親密和睦。

許久,孟守文才轉回身,臉色已回複正常,“今夜已晚,出兵之事明日集將再議,你們且都先退下休息罷。”

·

出帳時夜風正濃,漫天星辰似也簌簌在抖,閃亮非凡。

葉增整了整衣甲便欲回帳,卻被許閎在後叫住:“葉將軍。”他在營道上站定,回頭問:“何事?”

許閎走近,吞吐了半天,才道:“將軍今日是帶張茂等人過河探敵營去了?”

葉增點點頭。

許閎站著,又憋了半天,方問:“敢問將軍為何不帶我等前去?是因張茂等人乃是將軍舊部僚屬,將軍頗親信之?”

葉增挑挑眉,沒料到他會問這個,當下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許閎見他不答,便又嘴快道:“或是將軍以為我等乃自畢止南下軍前,因常伴殿下左右,定是驕奢之輩,所以心中頗輕我等,以為必不能當重任?”

葉增看著他這摸樣,隻得搖頭道:“不是。”

口中雖是否認,可心中卻不得不承認許閎的話確是說中了幾分自己心事。他雖被孟守文擢為親兵都統,卻以為那不過是孟守文刻意為他在軍中樹立威名,並不以為自己當真能統帶這一群自幼在畢止長大的貴胄子弟。而相較孟守文的這些親兵們,他也的的確確是更加信任那些與他數年來浴血同袍的舊部僚屬們。

可他沒想到許閎竟會對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也許自己過去的確是欠慮了,而這些親兵們也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不可一用。

許閎見他否認,當下臉色和緩了些,道:“將軍既為殿下親兵都統,往後若有出兵之事,我等願隨將軍同往,還望將軍莫要吝教。”

葉增見他說得認真,便點頭應了,同他並道往回帳路上走去。

許閎走著,似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壓低了聲音道:“當初京中聞河南大營慘敗,王上曾詢諸子之意,本欲令大殿下南下軍前,後因大殿下突染急疫,而三殿下又主動請纓,這才臨陣易帥的。”

葉增愣了一下,絕沒料到孟守文掛帥南下背後還有這樣一番曲折,再一對比方才帳中孟守文接報後的那一副冷色,心中頓時有些恍悟。想來應是孟守正畏戰稱病不肯南下,而在聽聞河北大營大捷之後又欲分這一杯羹,也難怪連許閎話中亦透著不屑之意。

他知許閎此言是有意替他解惑,便略略微笑著衝其點了點頭。

夜風森寒入骨,將身上半濕的甲胄吹出了層薄冰。

戰場血火雖無情,可與畢止那些勾心鬥角的暗潮相比,這一片冰冷潮濕、血氣難消的邊軍大營倒顯得可親可偎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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