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救護車來了沒有?”趙世皓叫。
“差不多了吧。”有人小聲地回答,從來未見過老大如此急躁的模樣,有點怕。
不能這樣等下去,溫綠綺的情況看起來很糟糕。不再等了,趙世皓橫抱起溫綠綺準備送下樓去。
“小芬,你跟來幫忙。”
把人送上呼嘯而來的救護車,趙世皓才鬆了一口氣,請小芬跟著去醫院,想想郭小芬身上可能沒有帶夠錢,於是自己也跟著上車。
溫綠綺被送進急救室,趙世皓被叫了去交押金。
辦好手續,掏出手機打到航空局詢問有關何子然的消息。回答沒有找到屍體,表示還有生還的希望。不過冬天,就算掉下來時沒受傷,如果搜救不到,生還的機會也很渺茫。
“病人已經蘇醒,不過情緒很激動。麻煩家屬進去安慰一下。”醫生出來對趙世皓說。
“謝天謝地。”郭小芬低聲說。兩人忙跑進急救室去。
“讓我走,求求你們,行行好,讓我走。”進入急救室,看到兩個護士正在抓住瘋狂叫喊掙紮的溫綠綺。
“求你們,子然他在等著我,他還在等著我去見他。放開我,好嗎?”溫綠綺停住掙紮,靜下來抬起被淚水縱橫的臉看著那兩位限製住她的護士。那哀求的眼神,讓護士都不忍地側過臉。
“子然,你不可以死的。你說過要被我嘮叨一輩子的。你怎麼可以背棄你的諾言?你不可以死,不可以。”她心力交瘁地哭著。
“我要去找他,說不定他已經回來了。”乘大家不防,她一把掙開四隻手,跳下床就向外跑。
“聽我說,我打電話去查過了。沒有找到子然的屍體,至少證明他還有生存的機會。”趙世皓抓住向外跑的溫綠綺,柔聲地告訴她。旁邊的郭小芬已經哭得一塌糊塗了。
“你沒有騙我?”綠綺抬起被淚水模糊的雙眼,看著趙世皓問。
“沒有,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他伸手壓住輸液針口,不讓血液再往外冒。
“經理,帶我去看看好嗎?”這個時候,隻有他。
“好,但你得先讓護士給你止血再說。”趙世皓從沒有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重要、如此的被人需要。當她用懇求、信任、依賴、脆弱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很重要,心隱隱地覺得有什麼淪陷了。
“我要見子然,我等著見他已經等了許久許久。”溫綠綺看一眼滿是鮮血的手,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好像正在流血的針口不是在自己的身上似的,目光重新投注在他的臉上,告訴他,她等了天長地久那麼長的時間,不可以再作一分鍾的等待。
“你總不能讓他看到你這個樣子吧?會嚇到他的。”趙世皓故意上下地打量她。
“是的,我總不能這樣去見他。我該怎麼辦?”溫綠綺沒了主意,忙問眼前她最依賴的人。
“乖乖地聽護士的話,她們會幫你弄好的。”他的下巴努努旁邊的護士。
“不,她們隻會限製我,不讓我去見子然。不要。”溫綠綺驚恐地扯住趙世皓的衣下擺不放,神色慌亂得有如逃兵。
“帶她到病房,給她打鎮靜劑。”醫生進來開口。這種受重大打擊的病人最麻煩、也最危險,不小心的話可能會精神錯亂。
“經理。”溫綠綺抬頭看著趙世皓。
“來,跟我過去。找個房間整理好你自己。你看你的頭發,亂得像鳥窩。”趙世皓伸手揉揉她的短發,輕鬆地說。
他揉她頭發的動作很像子然,那種被寵愛的感覺也像子然給她的感覺。溫綠綺迷糊地點頭,任趙世皓牽著出了急救室。
經理還真有兩下子嘛。郭小芬一直都被閑置在一旁,光是看著。
“你先躺一下。你的臉色很蒼白,讓護士為你打一針,再休息幾分鍾,好不好?”
“好。”意識變得渾渾的,她已經很累了、乖乖地伸出手讓護士在手臂上紮了一針。
“你別走,好嗎?”在睡之前,溫綠綺迷糊地問趙世皓。眼神全是請求。
“睡吧。”趙世皓沒有回答,隻讓她快快睡覺。
“你叫經理,是吧?”有個護士進來問趙世皓。
“不是。我叫趙世皓。”見鬼,全都是拜床上的人所賜,記得以後要她在公司以外的地方叫他的名字。
“對不起!你是病人的家屬吧,醫生想找你談談病人的情況。”護士暗暗地吐吐舌頭。剛才聽到病人叫他經理,她還在想他的名字怎麼那麼怪。
“我不是病人的家屬,我是她的上司。”今天的事做到此為止吧,他這個做上司的做得已經夠多的了。公司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
“這樣啊,請問你需要了解一下病人的病情嗎?”
“我還有事,我會通知她家人來的。”趙世皓說。
“無情無義。”護士小聲地喃喃,轉身走了出去。
什麼?她剛才說什麼?說他嗎?他無情無義?他覺得自己做得夠多了,居然還被人家冠上一個這樣的罪名?真是天理何在?!趙世皓真是好氣又好笑。他丟下工作送病人入院,還兼職當護士,把她們的工作也做了,還落得個無情無義的下場?
算了,不跟她們計較那麼多。他掏出手機,打個電話回公司,讓他們通知溫綠綺的家人。然後交待小芬暫時在這裏看著,他才離開醫院。
他今天做的,已經夠多了,不能再做下去了。
三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何子然的任何消息。
每天都有打撈上來的屍體的名單出來。每天,溫綠綺都在等待他的消息,她好怕讀出來的名單有何子然的名字。短短的幾天,溫綠綺嚐透了人間的哀傷、悲痛和絕望。
每天擠在政府部門等消息的家屬互相地轉告,他的家人某某還沒有消息,可能還有生還的希望。當出來宣布人名的時候,生還者的家屬歡天喜地,死亡者的家屬悲痛欲絕。死亡和生存原來可以離得這麼近,快樂和悲傷隻有一線之差。
溫綠綺沒有和任何人交談,在角落裏坐下來靜靜地來等消息,晚上靜靜地離去。
政府人員承諾,救護組將分幾班人,日以繼夜地展開搜救工作,力求在還有生還機會的時間裏救回遇難者。晚上如果有消息,亦會以電話第一時間通知家屬。新聞每天都有報道搜救的情況,她尤其討厭主播報道時那副事不關己的表情。或許是她沒有嚐試過失去最愛的人的滋味吧?
而她,為什麼最愛的人總是要離開她,才二十二歲的生命已經承受了兩次失去最愛的痛楚,人生為何如此坎坷?失去母親,上天償還她一個子然,讓她以為,她可以永遠擁有上天補償她的幸福。可是老天總愛和她開玩笑,總喜歡捉弄她,在她以為可以捉住幸福的時候,卻又殘忍地收回這幸福,總在她最幸福的時候奪走她的幸福。
公司,她沒有回去上班。每天像個沒有生氣的木頭人一樣在兩點一線上麵遊走,她的世界,早已經在那天早上從報紙上看到子然的名字那一刻粉碎了。
“女兒,吃飯,好嗎?”溫樹德看著魂不守舍的女兒,心痛得老淚縱橫。他以為女兒會一直這樣快樂幸福地過去,可是天不遂人意。
“爸爸,我不餓。”她機械地回答。
“不餓也要吃,你已經幾天沒有好好地吃過一頓飯了。”溫樹德過來勸女兒。
“但我真的不餓。”
“就當陪爸爸吃飯好嗎?你不吃飯,爸爸一個人吃,一點意思也沒有。”溫樹德說著說著聲音都哽咽了。
“爸爸?”溫綠綺轉過頭來看著父親。父親為什麼老了這麼多?瘦了這麼多?是她做女兒的錯,是她連累了父親,讓父親為她擔心。
“吃飯,好嗎?”溫樹德用懇求的眼神看著女兒。
“對不起!爸爸,我們去吃飯。”溫綠綺站起來向飯廳走去。
溫樹德拿起遙控器想關掉電視機。
“爸爸,讓它開著,好嗎?”溫綠綺在飯桌那邊請求。
溫樹德又怎麼可能不答應女兒這小小的請求呢?在什麼也不能為女兒做的時候,他又怎麼能忍心違背女兒這小小的請求呢?
“爸爸吃飯。”溫綠綺盛好飯,坐下來,一個勁地往嘴裏扒米飯。
“吃菜呀。”溫樹德把菜夾到女兒的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