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1 / 3)

綠綺回來上班,看到辦公桌上的東西一切照舊擺放,而且被擦得幹幹淨淨。這些可能都是同事為自己做的,溫綠綺看著一塵不染的桌麵,非常感動。

“你回來了。”郭小芬拿著一條濕毛巾從洗手間出來,看到溫綠綺高興地笑了笑。

“我回來了,辛苦你了。”溫綠綺知道是誰幫自己把辦公桌擦得這麼幹淨了。

“哪裏?順手而已。”小芬不好意思地笑,倒像做壞事被抓到似的不安。

“我去泡茶,需要幫忙嗎?”溫綠綺拿起茶杯問。

“謝謝!”郭小芬把杯子遞了過去,然後開始擦自己的辦公桌。

大家陸續地回來了,都過來和溫綠綺打過招呼。那天早上宣布墜機的小黎十分不好意思地過來問好,溫綠綺輕輕地扯出一個笑容,任何人都沒有錯。

那天早上,還要多謝趙世皓的幫助,等一下他回來,記得向他道謝。

趙世皓提著公文袋回來,看到溫綠綺坐在那裏操作計算機,他一愣,有種久違的感覺。

“早上好。”他敲敲溫綠綺的桌麵,朗聲說。

“早上好。”她回過頭來問好。

“你進來。”趙世皓在看到她削瘦的麵龐後,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怎麼會這樣?趙世皓不去多想,吩咐她進來。

溫綠綺站起來跟著進辦公室。

“坐。”趙世皓指指辦公桌前的椅子。

溫綠綺拉開椅子坐下來。

趙世皓在她落座時飛快地打量了她一眼,很快,快到溫綠綺沒有察覺。當她坐下來望向他的時候,他早已收好眼光。

她有什麼改變了?而且變得很不一樣。才短短不過半個多月時間,怎麼可以把一個人改變得這樣徹底,並且把另一個人對她的印象也改變了。時間會這麼奇特地讓一個人發生變化。

溫綠綺落座後,抬眼看著上司,平淡地說了聲謝謝。

連說話的感覺也變了。趙世皓在思索她到底在什麼地方改變了,竟然可以給他一種那麼奇怪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

“那天早上,麻煩你了,真不好意思。謝謝你的幫忙。”看到上司沒有說話的打算,溫綠綺開聲道謝。

“沒什麼,用不著這麼客氣。”不知為什麼,他竟然不能很公式化地對她說這句話。他一直都很能用公式化的語氣來對自己的秘書說話的啊。

“生命真是脆弱。”想起十幾天前的事,溫綠綺不由得低歎人生的無常。

是了,她現在給他的感覺是脆弱的,無助的脆弱,讓他滿腔的……憐惜。憐惜?怎麼會?她隻是他的秘書,一個剛死了男朋友的下屬,他隻是想安慰她一番,絕對沒有想過對她憐惜。

他不由得又再想起那天早上在醫院裏,她用那種懇求、信任、依賴、脆弱的眼神看著自己,那眼神已經不止一次在他腦海裏重現。那天,他就是因為意識到有什麼要發生了,所以他才很快地離開了醫院。

“還有事嗎?”溫綠綺看到上司手肘支在椅把上,手托著頭看著桌麵發呆,不知他在想什麼。

被她這麼一問,趙世皓才回過神來。他從未試過在秘書麵前如此失態。

“沒什麼,這文件你幫忙打印。”他連忙把一份草擬好的文件交到她手上。

“那我先去工作了。”溫綠綺拿著文件出去。

趙世皓放任眼光停在他的背影上,那背影看起來好落寞、好脆弱。

外麵,把工作做好後,溫綠綺又在發呆。

電話響起來,她機械地抓起話筒,機械地轉進去。

“綠綺,你在幹什麼?把這種電話也給我接進來?”趙世皓耐著性子講完一通無聊的電話,走出辦公室看看他的秘書究竟在幹什麼。

“對不起。”溫綠綺被趙世皓的聲音叫回魂,連聲地說對不起。

“下次小心。”看著她受到驚嚇的模樣,趙世皓不知該罵她還是罵自己。她剛剛遭受了打擊啊,他也太凶了,不就一個電話嗎?

“對不起,我以後會小心。”

不知為什麼,趙世皓突然很想告訴她,用不著這麼哀傷,這個世界除了愛情,還有許多值得快樂的事,愛情隻是人生的一部分。

為了不讓感情超出理智的管轄範圍,趙世皓趕快走進了辦公室。

溫綠綺打起精神,不再讓錯誤發生。

五點一到,又有人叫:“無驚無險,又到五點。”然後依舊是往日的習慣,在五分鍾之內走光。

該下班回家了,可是,她提不起力氣站起來。如果子然沒有離開,他肯定會在樓下等她下班的。綠綺趴在桌上,任眼淚狂瀉,把悲傷隨眼淚一起釋放,不帶回家讓父親擔憂。

趙世皓經過溫綠綺的辦公桌,看到趴在桌麵哭泣的她,停下腳步,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想留下來,卻又覺得該離去。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從不會這樣舉棋不定的,他行事素來果斷,不喜歡拖拖拉拉,字願承擔後果。可是,今天,他不知道該如何做,更不知該以一個上司的身份對她說幾句話,還是以朋友的身份比較合適。他和她,算是朋友嗎?

三十年的生命,他從沒有對愛情抱過幻想,即使有一點點的期待,也被生活的艱辛磨去。三十歲的男人,是愛情的絕緣體,所以,他不懂得愛情,不懂得如何安慰為愛情悲傷的女人。

他從來不曾沾染愛情,更不明白愛情為何物,不明白那愛得死去活來的愛情的原因。所以,他還是悄悄地離開比較好。

正在趙世皓打算悄悄離去的當兒,溫綠綺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抬起頭,發現了他的存在。這個時候如果沒有什麼表示,就這樣離去,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了,畢竟他們不是擦肩而過的陌路人。

溫綠綺抬起頭,發現桌前站著人,自己滿臉眼淚鼻涕的狼狽相全部被他看到了吧?偏偏這時候辦公桌上沒有紙巾,而手機又在響個不停。

趙世皓看到了她的窘境,適時遞上自己幹幹淨淨未用的手帕。他習慣在身上帶上一塊手帕,以備不時之需。

溫綠綺接過手帕,很快地揩幹淨臉,匆匆地按下手機的通話鍵。電話傳來父親的聲音,關切地問她回到哪裏了,說要掌握開飯的時間。

她知道,父親隻是放心不下自己,又怕觸碰到她的心事,所以找個借口罷了。

綠綺講完電話,再看看握在手中皺成一團的手帕,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我賠你一條新的吧。”溫綠綺覺得不好意思洗幹淨還給人家,幹脆還他一條新的好了。

“不用了,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趙世皓拒絕她的賠償。

“我……你還沒走。”綠綺有點語無倫次,她和他一向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但自從那天被他看到自己最失態、最脆弱的一麵後,她總覺得兩個人相處時變得有點尷尬,好像自己的秘密掌握在他的手裏一樣。

“我準備走了,但……”但什麼?難道直說“但發覺有人在這裏悲傷地哭泣,所以停了下來”嗎?沒有必要把別人的痛苦和脆弱說出來吧。趙世皓噎住了話尾。

“我要回家吃飯了。”又被他窺見了自己的脆弱和悲傷。

“我先走了。”趙世皓看到了她的不自在,先走了。

在大廈的大堂裏,綠綺想起子然曾經在這裏等她下班,不由得多看了幾眼他曾經坐過的椅子。上麵沒有他的身影,隻有另外一個男孩坐在那裏,也許正在等著女朋友下班。

綠綺不禁黯然神傷。

回到家裏,溫樹德早已在陽台焦急地張望,看到女兒的身影才放下心來,轉而去開門。

“爸爸。”

“累嗎?”溫樹德看著女兒無精打采的臉問,不過現在這樣的女兒總比前些日子要好。

“還好。”生活原來可以這樣累人,為什麼她從來沒有發現。

“我去炒菜。”

放好東西,洗手洗臉,然後溫綠綺去廚房幫忙。

“什麼時候放年假?”溫樹德問正在洗碗的女兒。

“還沒有決定。有事嗎?”爸爸不問,她還不知道快要過年了。

“沒有什麼事,隻是好久沒有去外麵玩了,想讓你陪我去旅行一趟。”溫樹德盡量說得輕描淡寫,不讓女兒發覺自己的用意。想去旅行是假的,讓女兒出去散散心,不讓她又想到子然而傷感才是真的。

“好。”她有多久沒有在新年裏好好陪過爸爸了?從認識子然的那年開始,就都是父親一個人過春節,現在才發覺自己欠爸爸的那麼多。

“爸爸,我真是不孝。”溫綠綺深有感觸地說。她以後要好好補償以前的失職。

“傻女孩,女兒長大了,終究會離開父親的,做爸爸的不可能把你時時刻刻拴在身邊。你有你的世界,我也有我的天地,隻有你快樂,爸爸才會快樂。”

隻有你快樂,爸爸才會快樂。她的快樂也就是爸爸的快樂,她怎麼能這樣悶悶不樂?為了父親的快樂,她必須快樂,至少在父親麵前要快樂。

回房睡覺的時候,看到放在桌麵上的《聖經》,她更懂得父愛的深沉。今天一早,父親跟著她後麵去上班,她都知道,隻是沒有點破父親自以為很成功的跟蹤而已。

上班,下班,回家,睡覺,這是溫綠綺一天的生活內容,就像作業流程圖一樣。她的生活變得像一條小溪,終日不斷地流水,沒有任何改變;但小溪流到狹窄的地方,也會激起水花,而她的生活,更像一潭死水。

因為在家裏總要壓抑自己的悲傷、強展歡顏,所以,溫綠綺借口說五點鍾是下班高峰期,擠公車很難擠,要推遲一個小時回家。而這一個小時,她利用這一個小時呆在辦公室裏懷念子然,好好地宣泄壓抑的悲傷。

在公司裏,她安靜得幾乎讓人忽視了她的存在,在工作忙完的空暇時間裏,她經常做的事就是發呆,沉浸在她悲傷的海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