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3 / 3)

她都說了“舉杯消愁愁更愁”了,他還在期待什麼呢?還在期待她能“與爾同銷萬古愁”嗎?自討苦吃。

喚來服務生,趙世皓“呼兒將出換美酒”,但不是“與爾同銷萬古愁”,而是繼續“舉杯消愁愁更愁”。

吃過飯,撤走所有東西,開始唱KTV。每個人都興奮地用力吼著歌詞,也不怕人家的耳膜受罪,影響老板的生意,把顧客都嚇跑了。

蘭小姐唱了一首《你怎麼舍得我難過》。

“對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單的我還是沒有改變……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麼舍得我難過,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話就走……”

哀傷的歌聲,幽怨的歌詞,觸動了溫綠綺敏感的神經。她偷偷地拭去眼角的淚珠,幸好光絲比較暗,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悲傷。她不想掃興。

溫綠綺錯了,在她自以為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時候,一雙深沉的眼睛在注視著她,為她的悲傷而哀傷,為自己也許永遠走不進她自我封鎖的世界哀傷。

郭小芬在聽到最後一句“對你付出了這麼多,你卻沒有感動過”的時候,也忍不住地拭淚。

有人說,分手千萬別選擇在冬天,因為冬天是需要互相溫暖的季節。可她,偏偏在這最需要溫暖和嗬護的季節失去了她的愛情,她一直那麼盡心盡力去守護的愛情,最終卻沒有守住。愛情,到底是什麼東西,用那麼虔誠的心去對待,卻沒有好的結局。

林樂悄悄地遞上一塊紙巾。

“謝了。”郭小芬接過紙巾說。她的失態有人注意到了,他為什麼不能當做沒看到地轉過身去呢?看到一個被拋棄的女人哭泣,很愉快嗎?

也許是自己一直太懦弱,才會落得如此的下場吧。從今天起,她要堅強,堅強。

“你有心事?”林樂坐到她旁邊問。

“關你什麼事?”郭小芬一改往日的懦弱,凶巴巴地說。就是這樣的,她的男朋友就是被舊同學這樣凶巴巴地搶走的。

“隻是關心你。”林樂難以置信地一呆,小芬居然也有這樣的時候?是不是受的打擊太大了?

“不勞你費心。”是那兩個人欠她,又不是林樂欠她,幹嗎對他凶呢?

“同事一場,何必客氣?”林樂看到她尷尬的表情就想笑。

郭小芬不理林樂,坐到溫綠綺的旁邊。

“我點了《帝女花》,合唱好不好?”郭小芬被林樂幾句話一攪和,什麼傷心的事也忘記了。

“好。”溫綠綺答應了。

“我先上洗手間。”郭小芬出去。

“《帝女花》是誰點的?”小黎搖著麥克風問。

“給我吧。”溫綠綺伸出手接過麥克風,開始對白。

“明珠萬顆映花黃。”趙世皓接下下一句對白台詞。

“如此斷腸花燭夜。”溫綠綺繼續下去。那小芬也真走得及時,現在變成她和上司合唱這首曲了,已經開始了,也不好意思不給麵子地停下來。

“不需侍女伴身旁,下去。”趙世皓盯著溫綠綺看,也不看電視機屏幕。受老媽的熏陶,他對傳統的戲曲也有一點興趣。

很少人會喜歡戲曲,像趙世皓這樣年齡的男人就更少懂戲曲的,但他偏偏就是懂,而且十分嫻熟。這男人,經常叫人出乎意料的。

四句對白台詞說完,已經響起了掌聲。

郭小芬從洗手間出來,發現自己點的歌曲被老大唱了,也不敢追討。而且他唱得比她好聽,這是肯定的。

一曲完畢,在眾人的要求下又唱了一曲《分飛燕》。

溫綠綺裝著專注地看著電視屏幕的歌詞。天知道,她倒過來唱都可以了。但為了不用和趙世皓對視,她隻好裝出一副專心唱歌的表情。

她在逃避自己的視線,趙世皓知道。從她分毫不差地續唱,他知道她根本就不用看屏幕的歌詞的,但她卻那麼專注地看。

他的眼中有露出對她的愛意嗎?不然她為什麼刻意地避開他的眼光。他以為自己能把心事隱藏得很好的。

一直鬧到淩晨兩點多,大家方散去。

喝醉的郭小芬被林樂架走了,其餘的都互相扶持著走了,剩下一個醉得最厲害的趙世皓和一個最清醒的溫綠綺。大家都習慣了由秘書管老大的事。

“經理,我們走吧。”溫綠綺推推正模糊入睡的趙世皓。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趙世皓心情極差了,灌了不少酒,正模糊地要入睡就被人叫醒。

“世皓,大家都走了,你也該回去了。”叫名字就叫名字吧,跟一個喝醉酒的人爭論十分多餘。

“回去?好,回去。”他站起來開門,搖搖擺擺地走出去。

“等等,你的外套。”溫綠綺抓起他扔在沙發的風衣追出去,卻見他正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來,是這邊。”

“我記得是這邊。”趙世皓站定了,回過頭來說。

“是這邊才對。”真是好氣又好笑,嚴肅的上司現在像個小孩子一樣。

“我記得好像是那邊。”趙世皓轉身走回來,一邊說。

“走吧。”溫綠綺領著他走出去,看到他走得搖搖擺擺的,不禁伸手援助一下。

“你家在哪裏?”一向都是男人送女人回家,現在角色顛倒來演了,竟然要她送一個大男人回家。

“綠綺。”趙世皓在酒醒的片刻叫。如果不是自己喝醉酒,或許永遠都沒有機會這樣接近她。

“什麼?”溫綠綺頭也不抬地問,繼續扶著他向外走。

“麻煩你了。”最後他隻說了句客套話。

“不麻煩。你住哪裏?”到了公車候車亭,綠綺讓趙世皓在候車的凳坐下來,把風衣披在他身上。“××路×號中迅大廈19樓。”趙世皓模糊地說出一個地址。

“好。××路×號中迅大廈19樓。”溫綠綺重複了一遍,便去攔出租車。咦?這地址好熟悉。去他的,原來是公司地址,他居然告訴她公司的地址?有人說醉酒的人即使是醉了也不會忘記回家的路,也可以準確說出自己的住址,但這個趙世皓,顯然把公司當成家了。

“世皓,我是問……”溫綠綺一邊說一邊轉身回頭,當看到他頭靠在柱子上打盹後,停住了,睡得這麼快?這個時候這個地方?

“世皓,醒醒,你不可以在這裏睡。世皓。”拾起落在地麵的風衣,給他披好。

叫了好一會兒,始終叫不醒他,溫綠綺隻好放棄,在旁邊坐下來。

夜深人靜,過往的車輛極少。路燈的光線高高地投下來,昏黃的燈光讓人昏昏欲睡。不過她不能睡,他們兩個人必須有一個人清醒著。

終是抵不住睡蟲的啃蝕,溫綠綺頭越垂越低,最後靠在趙世皓的肩上睡了過去。

真是冷,溫綠綺在夢中感到寒冷,伸出手,尋找溫暖的來源,貼緊溫暖入睡。

“沙沙沙……沙沙沙……”的聲音由遠漸近,把趙世皓第一個從睡眠中驚醒。頭痛得像被人用錘子敲過似的。

沙沙沙的聲音經過候車亭,是環衛工人在掃馬路

他拾起滑落在膝蓋的風衣,輕輕地披在倚在他肩上入睡的人兒身上,為她瘦弱的身軀擋去冬天清晨的寒意,又伸手覆上放在他另一個肩膀的手背,那手背已經冰涼。

如果她在醒過來的時候,也願意把他的肩膀當成依靠,那該有好啊,可是他肯定她不會。趙世皓小心地抽出手、環住她的肩,讓她依靠得舒服一點,希望有一天,她會發現靠在他的肩膀上是很舒服、很安全的,更希望她會喜歡靠在他肩上的感覺。

借著昏黃微弱的燈光,低頭看著她的睡顏。她在睡眠中也是愁眉不展的容顏,令他的心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他因為她的脆弱憂傷愛上她,卻又討厭這脆弱和憂傷出現在她的臉上,因為她所有的憂傷都隻為一個死去的男人。

就這樣看著她,趙世皓的心中百感交集,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如果有魔法讓他可以選擇一刻停住至地老天荒,趙世皓知道,自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這一刻成為永恒。他三十年的生命,愛情不是奢侈品,而是因為他在等待、等待她的出現,他的肩膀,生來是讓她依靠的。

但這愛,是那麼的卑微,當你所愛的人愛著另外一個人的時候,你付出的愛就是那麼的毫不起眼、微不足道。是的,他的愛來得那麼突然,來得那麼出乎他意料,卑微到讓他不敢表達。因為他自認沉重的愛,在她的眼中,大概輕如微風吧?

天色漸亮,來往的人漸漸增多。這個時候,溫綠綺才悠悠轉醒。

子然出事後,她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穩,夢境也如此安祥寧謐。或許她適合在公車候車亭睡覺?

溫綠綺沒有動,閉著眼給自己說了一個玩笑。好在沒有警察過往,要不然會把他們當成流浪漢一樣押回收容所。還好,一夜平安。不知趙世皓醒了沒有。

張開眼,她看到披在身上的風衣,抬起頭,卻見趙世皓正在注視著自己。他的眼神竟那麼專注和寵愛,像子然的眼神。

“呃,天亮了。”綠綺坐正身子,把風衣拉下來還給主人。

“我們露營了一晚。”趙世皓笑。

“露營?”溫綠綺重複他的話,竟也笑開了。

她的笑容,好久沒有見過了,好珍貴的感覺。一個男人把一個女人的笑容視為珍貴時,就代表他真的愛上了這個女人。

“露營結束,我要回家了。”溫綠綺站起來活動四肢。

“我也要回家了。”趙世皓也站了起來。剛好要坐的那一路公車駛過來。

“同一路車?”溫綠綺問排在她後麵等上車的趙世皓。

“唔,同一路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