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我們進去吧。”溫綠綺柔聲地安慰像個彷徨不安的孩子似的趙世皓。這個時候的他,像個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男孩,讓她覺得心酸。男人的脆弱激起了女性天生的母愛之情。
“如果有事,我怎麼辦?”趙世皓擔心地問。他不能想象失去相依為命的母親的情形,想也不能想,那會讓他悲痛欲絕。他需要有個人保證,母親不會有事的。
溫綠綺伸出自己柔弱的手,希望可以讓他支撐。
趙世皓握緊她的手,鼓起勇氣走了進去,要麵對的始終逃避不了。
來到病房,卻見趙九菊和溫樹德在說說笑笑,和平時沒有兩樣,他的一顆心終於可以放鬆少許,但一想到有其他絕症的可能,他的心又掛了起來。
“媽。”趙世皓掩飾好自己的情緒,進去輕鬆地叫。
“你們來了。”趙九菊看著牽著手進來的兩個年輕人。如果自己真的有什麼不測,世皓還有人可以陪著,她也就可以放心地去了。
“媽,你哪裏不舒服?”趙世皓鬆開溫綠綺的手,在床前蹲下來問趙九菊。
“沒什麼,隻是覺得有點累而已。可能因為受寒,有點發熱。”趙九菊說得輕描淡寫的,但她知道這副從艱苦中挨過來的身體,已經不怎麼中用了。
和趙九菊聊了一會,趙世皓去找醫生了解病情。走到門口的他已經打開了門,又折回頭,拉起坐在旁邊的溫綠綺一同出去,他需要她在身邊,給他勇氣。
“我們應該把孩子們的事辦一辦了。”趙九菊欣慰地看著兩人牽手出去的背影,回過頭對溫樹德說。
“你先養好病再說吧。”
在醫生的辦公室坐下來,趙世皓報上病人的姓名和關係,等待醫生的宣判。
“病人的初步診斷是肝癌中晚期。”醫生翻了翻病曆說。
“能治嗎?”溫綠綺輕聲地問。
“化療吧。但病人的身體狀況不好,心髒和腎都有毛病,化療會把正常的細胞也殺死,我們不敢用大劑量的方案。而且還要等病人的體質好轉之後才化療。”醫生很保守地回答,字字斟酌。
“那究竟有沒有機會治好?”趙世皓問。
“要治好是沒有可能的,隻能是延長生命。”醫生慢條斯理地把答案說出來。
“最長可以活多久?”
“長的三五年,短的話就是一兩年了,很難說,這有個體差異。”
“有沒有更長的可能?”
“除非有奇跡出現。”也不是沒有,隻是不多而已。
“需要隱瞞病情嗎?”這都是他為人子的不是,都沒有關心過母親的健康檢查,如果早點發現,情況就不會到這種不可救的地步。是他的不孝,他隻顧工作、疏忽了母親的健康,也疏忽了母親的寂寞。
“我覺得病人的生活態度積極、很豁達,沒有必要隱瞞,讓她知道反而會配合治療。不過我們尊重家屬的意見。”
“先瞞著吧。”趙世皓低沉地說出要求,拉著溫綠綺走出醫務辦公室。
“謝謝醫生。”溫綠綺被拉著離開醫生辦公室前,不忘道謝。
“怎麼辦?”在走廊裏,趙世皓卸下了堅強的外表,把頭靠在溫綠綺的肩上哽咽著問。
“別這樣,還有時間。”溫綠綺不知怎麼安慰這悲傷的男人,隻能任他緊緊地抱住自己,自己則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背,像安慰小朋友那樣。
“都是我不孝,如果我經常帶她到醫院檢查就不會這樣。我拚命地讀書,拚命地工作,我以為隻要給她物質上的享受就好,從沒想到她一個人會很孤獨的。”趙世皓訴說著自己的過錯。
“這不能怪你。”
“你知道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哀嗎?我剛能讓她過上好一點的日子,她就得了絕症,老天真會開玩笑。”
“世皓?!”溫綠綺感到一股溫暖的液體順著頸邊流進去,她震驚地叫。他在流眼淚,趙世皓在流眼淚,這鋼鐵一般堅強的男人啊,她錯愕又心痛。
“坐下來。”溫綠綺讓他在走廊的板凳坐下來,也讓她看到了他臉上的眼淚,她的心一下子碎了,在看到他臉上的淚水時,她覺得有什麼東西明朗了起來。
“世皓。”溫綠綺坐下來,拍拍彎著腰、把臉埋進雙膝的趙世皓,心仍在為他的眼淚震撼。這是一個男人為母親流的眼淚,卻比一個男人為情人流的眼淚更讓她心痛、震撼和感動。就在這一刻,她心裏明朗起來的是那份一直如在霧中的愛。
“抬起頭。”溫綠綺柔聲地叫。
趙世皓坐正身,抬頭看著溫綠綺,不在乎她會怎麼看待他的脆弱。
溫綠綺伸出手,溫柔地拭去他臉上的淚水,冰凍的心髒被這溫熱的眼淚完全解凍,溫熱柔軟得有如新生。
他的眼淚越擦越多,溫綠綺最終停止了擦拭的動作,抱住他的頭、讓他靠在她瘦弱的肩頭上流淚。
趙世皓止住自己的眼淚,再這樣哭下去,會露出破綻的。
溫綠綺再次拭幹他的眼淚,然後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洶湧的情緒平複,趙世皓站起來想向病房走去。
“等等。”溫綠綺叫住他、舉起手,撥好他有點淩亂的頭發,整好衣服,然後鼓勵地對他笑一笑。趙世皓努力地扯出一個笑容,但失敗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連自己都感覺得到。這樣進去,裏麵的人一定會起疑心,他沒有把握自己不會露出破綻來。
最後,兩人匆匆地和趙九菊道別離開了醫院。
回到家裏,趙世皓看著擺在餐桌上的蛋糕水果,不由得又是難受。今天是他的生日,而生他的母親,卻被診斷出有絕症。
牆上的電子鍾響起一陣明快的音樂,午夜十二點。
“生日快樂。”溫綠綺對傷感的趙世皓說。
“謝謝。”趙世皓側過臉看著伴在身邊的人,沙啞著聲音道謝。還好,他的身邊還有她。
“要切蛋糕嗎?”溫綠綺問。
趙世皓搖搖頭回房去。溫綠綺把東西收拾好放進冰箱,擦幹淨餐桌,拖完地,已經快淩晨一點了。她離去之前,不放心地去敲敲趙世皓的房門,才敲了一下,就傳出他的聲音。
“還沒睡?”溫綠綺推開門,看到趙世皓坐在書桌前。
“沒有。”
“披件衣服。”溫綠綺回到沙發處拿起他的風衣,把它披在他身上。
“謝謝!”
“我熱杯牛奶給你喝。”
“不用忙了。”
“那我回去了。”時間不早了。
“太晚了,你睡這裏,我到客房睡。”趙世皓站起來,把房間讓給溫綠綺。
“也好。”溫綠綺知道,要有個人待在這間屋子裏。
“衣櫃裏有新的襯衫和毛巾。”趙世皓交代好後,離開了房間。
“世皓,堅強一點。如果沒有辦法改變結果,我們至少可以把握現在。”溫綠綺看著趙世皓落寞的背影,不知怎麼地就脫口而出了這句話來。
趙世皓轉身,看著站在房間裏的溫綠綺。台燈淡淡的光線投映不到的她的臉上,微暗中的輪廓竟十分清晰,像女神在黑暗中降臨似的,給了他堅強。
是的,不能改變結果,至少可以把握現在。他的悲傷是沒有用處的,他還有時間盡為人子的義務,不是嗎?趙世皓對溫綠綺露出一個笑容,讓她安心。
兩人互道晚安後離開。
溫綠綺打開衣櫃,發現裏麵整齊得讓人汗顏。世皓在工作上是一個一絲不苟的人,沒想到在生活的細節上也是如此的嚴格。
穿著他的舊襯衫,躺在他的床上,蓋著帶有他氣息的棉被,溫綠綺的夢裏第一次沒有子然,全部都是趙世皓的身影,嚴肅的他,溫柔的他,堅強的他,脆弱的他,全部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