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她?”趙浪驚歸驚,卻也很冷靜,“可是你看她都做了些什麼,如果不是她,你也不會……”
“不是她。”秋臨風說了一句。
“你說下毒的人不是她?”趙浪抓著十夜的手腕微微鬆了鬆。
“不是。”秋臨風的聲音多了一絲疲憊,“放了她吧,這茶館也別管了,就讓它消失在風夜裏吧。”
有了二號分店的事情,在別人的眼裏已經埋下了陰影,她可以洗脫這次的罪名可以把一切不好都推卸給十夜,卻不能挽回光明純潔的茶館的過去。
而且現在賀蘭西這般,她也沒有心思再去經營這樣的茶館了。
既然如此,讓茶館一夜消失變成眾人一時茶餘飯後的話題,久之便忘記,也很好,不是嗎?
如果這裏消失了這兩個特色茶館,那麼最顯眼的就會是趙家茶館,到時候他們的生意興隆就當是她唯一可以做的補償吧。
“這可是你苦心經營的美人湯啊!”趙浪都替她心疼起來。
可是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救賀蘭西。
“那又如何。”就像很多美麗的浪花,一朵高過一朵,一浪蓋過一浪,人們在海平麵上欣賞,看著那般柔美的線條似天繪畫出來的自然美景圖,卻在看到後麵一浪一浪的波濤洶湧最後還是歸向平靜的海麵,不禁陣陣惋惜。但是惋惜之後,還是會期待下一層海浪的到來。
美人湯茶館就是如此。
相對於趙浪和十夜的無語,肖子歌已經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直直地立在她的前麵,“你說我母親與你是同樣的理由逃離京都?”
他如同一麵死水的眼,慢慢地,靜靜地,煥然進入一種自我的狀態,隻有閃閃發光的眸底,似在期待著……曙光的降臨。
可是秋臨風沒有理會他。
“告訴我真相。”肖子歌幾乎是整個人蹲下來,雙眼的渴望坦誠得讓十夜更加心痛。
秋臨風輕輕一笑,笑意裏不再擁有溫度,“如果你不確定,為何不去尋找呢?”
“趙公子,能麻煩你幫我個忙嗎?”秋臨風對趙浪指了指後麵的那個倉庫,“幫我看看夥計們如何了?去茶館後院的大樹底下挖三寸,裏麵有一個大箱子,把裏麵的銀兩拿出來,每個人都分三百兩吧。”
這,算是最後的報答。是他們的努力,才能讓茶館發展得那麼好。
趙浪沉默,卻已經開始行動。
天,快要泛白。
“掌櫃……”十夜的臉上,淚痕未幹。
腳下,是鋪滿的冥紙。
就讓大家都認為他們葬生火海吧。
或許隻有這樣,才可以……讓他們平息這場亂。
“掌櫃……”十夜跪下。
秋臨風視若無睹。
“叩。”十夜第一個響頭,“謝謝你,在那個惡人的手裏救了我,但請相信,我真的不是演戲在騙你。”
秋臨風依舊無視,把臉埋到了賀蘭西的頸窩處。
“叩。”十夜抬起頭,又磕了下去,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謝謝你,在茶館裏栽培我,給我另外一個不一樣的人生,但請相信,我真的有以你為目標在認真地生活著。”
秋臨風沒動,看不見她的表情。
“叩。”十夜第三次磕頭,再抬頭的時候,額頭已經滲出了血絲來,“謝謝你的所有,但是我辜負了你,但請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想加害於你。”
她說完,就轉頭看向了一直呆愣中的肖子歌,“肖先生,讓我跟你走吧。”
肖子歌沒有看她,隻是起身,吹了一個響哨。
原來他早就準備在這場火後離開,而她十夜,一直都不知曉。
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放棄了她嗎?
十夜的淚水,再次湧現。
是她傻,是她呆,是她癡心妄想。
害了那麼多夥計的生計,也害死了賀蘭西。低頭看著賀蘭西的慘白臉色,她無法把砒霜與迷藥的事情也坦白。
“不上來嗎?”肖子歌一躍到馬上,冷淡卻雙目第一次看向了十夜。
十夜愣了,“我嗎?”他竟然……竟然……願意帶她一起走。
“不走,你還有別的選擇嗎?”肖子歌問了一聲,想要離開。
“等等我!”十夜一把拉住了馬的韁繩,整個人因此而活躍起來,“我願意跟你走,我要跟你走!”
“如果我找到真相,如果是我錯怪了你,我會再來找你。”肖子歌對秋臨風說了一句,一手把十夜拉到馬背上,拉緊韁繩,“駕——”
人與馬,瞬間消失在夜色裏。
秋臨風仰起頭,“不用了,後會無期了,大家。”
8
次日,眾人麵對已成一片廢墟的美人湯茶館,錯愕連連,更加是揣測萬分。
很多人都把苗頭指向了他們最大的競爭對象百合,卻不知幾日後,便有傳聞是修刹門的人滅了茶館。
以趙家的實力還不可能請到那些頂級的殺手,所以這一團謎便越傳越神秘。
聽官府放出的消息,當美人湯掌櫃聽聞茶館內發現三具屍首,兩男一女,確定是賀蘭西,肖子歌和十夜後,她便在牢房內自盡了。
眾人無不唏噓,所有活著的夥計更加不知道,他們隻感覺睡了一覺,長長的一覺,醒來後才知道茶館被大火燒成了廢墟,而每個人的身上都多了三百兩。
很多人競相爭著去請他們當夥計,他們樂於過去卻絕不透露當時在茶館裏的秘方,因為他們相信茶館的大掌櫃,掌櫃和賬房先生還活著,終有一天是會回來的。
但是此種想法,隻有他們私底下才會這樣拿出來說,麵對別人的時候,他們依舊是沉痛的,對官府交代事情的時候也一概說不知情,更不提那突然憑空出來的三百兩。
白色的帳後,是一張素色而寬大的床。
床上隻躺了一個人,閉著眼,臉上慘白得可怕,似是沒有了任何的呼吸。
“秋小姐,你要的水。”一個丫鬟敲門進來,端著一個臉盆,上麵還冒著白色的煙霧熱氣。
“放這吧。”
每到晚上這個時候,她都要幫賀蘭西擦身子。
把毛巾從水裏撈出來,再左右手跳著,有點熱,卻是溫暖了冰冷的手心。
她拿著熱熱的毛巾,細細地從他的臉開始擦起。
其實他有一張很漂亮的臉,細致的五官,曲卷的黑色睫毛,高挺的鼻梁下有著薄薄的唇,曾聽說過薄唇的人都是很無情的,可是他的情意卻是綿綿的。
他的臉,一直很幹淨。或許是自小受宮廷教育的影響,他的行事與作風都特別地讓人為之一亮,舉手投足帶著王公貴族的優雅氣質。
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是在心底輕然地飄起一絲漣漪。
宮門處,她還隻是一個剛入選的秀女,他卻笑著朝她望去,“你不喜歡這裏嗎?”語氣裏萬分的篤定。
隻一眼,他便讀懂了她的心思。
但是當時,她隻認為這個男人很危險,要離他遠一點。
其實,他就是一個嘴皮子壞,但心好的人。
毛巾一點一點地掃過他的五官,“等你醒來第一件事情,我就是要幫你洗頭,嗬嗬。”她輕笑著,對他笑說。
“我不會哭的,如果你以為昏睡就可以讓我流眼淚,那你就錯了。我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他不語,隻是安靜地閉著眼睛,像睡得很安穩。
“你這個笨蛋,為什麼不醒來?”她忍不住伸手去掐他的臉。
皮膚竟是那麼的光滑,現在她算是明白“吃豆腐”的含義有多麼的貼切了。
果真嫩滑似豆腐。
如同平日最愛吃的那種新鮮白豆腐。
“再不起來,我就不客氣啦。”她笑眯眯地對著他笑,突然俯下身來,“聽說睡美人一直睡一直睡,睡了很久,最後才期待到最愛的王子駕著白馬來尋她。隻輕輕一個吻,她便醒了,然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也是在等嗎?”
她虧欠他太多,卻對他的情況,束手無策。
彎腰,低頭,輕然地閉上眼睛。
似一片夏日最馨香的牽牛花,看似普通卻很輕柔地,帶著點點的馨香親吻著他的唇。
很冰冷,帶著一絲苦苦的藥味。
“原來主動去親吻一個人,也可以如此有味道。”她輕笑著,眉眼都離他很近,清淺的呼吸都可以噴拂到他臉上。
可是他的心髒在跳,一下,一下,依舊是那般規律。
但,眼睛還是閉著的。
“賀蘭西,你醒來吧。”她低低歎息,一張疲憊不堪的臉,“求你了,醒來吧。”
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前,溫熱的體溫漸漸暖著她的臉。
窗外,夜色寧靜。
已經快秋天了,為何連屋內也跟著蕭瑟起來了呢?
活著,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隻是,醒來才是該期待的。
如果不醒來呢?
她拔出一直帶著的簪子,那是入宮前三王爺送的禮,她一直戴著不是為了其他,隻因為顧念恩情……
“啊——”簪子狠狠地劃破自己的掌心,又刺向他的掌心。
血,肆虐般地流出來。
掌心對掌心交握在一起,“今日之後,我們體內流著相同的血,如果你死,我也不會苟活……”
簪子掉地,竟然硬生生地折斷了。
裏麵是一張紙條。
“服毒之後,若有人愛上你向你表白你不愛他但接受,他要死;若互生情意他死得更快,除非體內流著相同的血,生生息息,一世相隨。見到便是隨緣,好好活著吧。”
那是王爺的字跡。
他……多麼的狠心,卻又……手下留情。
她仰頭看著床上漸漸臉色紅潤起來的賀蘭西,整顆心都顫抖起來。
,已經來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