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門簾在失神的一刹被驟然掀起,有人挾帶滿身零星的雪花一陣風似的卷入。清清朗朗地喚出久違的稱呼:“林飛,我回來了。”
就這樣……總是一再不經意地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皮膚變得粗糙,手掌和臉上均留下凍傷的痕跡。不斷增高的身體據說繼承了母親的體質而無法長成肌肉糾結雄壯強健的威武模樣,但也因挺拔而變得更顯秀頎。而窩囊地坐在這裏的自己,卻像停止了生長,沒有任何改變的軌跡。
“死小孩。”她咬牙切齒地迸出聲音,轉瞬掐住對方的脖頸,“你走的時候怎麼說的?不是說最多兩個月嗎?竟然留我一個人在宮裏!天天麵對你家老頭!他對我問東問西,問得我頭痛如鬥,隻好騙他說我要著書立說,才終於躲了個清閑。”林飛狠狠瞪著拓拔燾,像是沒有個交待,就要再度撲上去嘶咬一番。
“天寒地凍路上凶險,你體質不好,不宜遠征呀。”眉眼秀麗的少年笑吟吟地說道。
“借口!以前你怎麼不怕我體質不好!一定是看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想把我拋到一邊!”捧著臉頰,林飛陷入自怨自哀的悲恤。
少年卻淺笑著轉移了話題:“我帶了個人回來哦,你一定很想見。”
正想回以清高傲慢的言語,卻順著拓拔燾的指尖,見到了被抬進來的這個人的臉。眼珠驟然瞪到無限大,第一反應是哇哇叫著反手抱住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少年。
“我隻是隨口說說而已,你竟然真的找到他啦。”
少年微笑著環住靠近自己的身體,拚命汲取這個身體傳來的氣息。摸著那手感十足的光潤青絲,不太在意地隨口說:“我也隻是順手撿到而已。”
“喂……”
被白色布條纏成一圈圈像僵屍一樣橫放在地上的人,終於受不了地翻起白眼,“師妹,你現在是不是應該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數年未見的感動重逢,小師妹不是應該喜極而泣撲入他懷中嗎?喜極而泣是有了,怎麼會撲到旁邊那個蠻子懷裏?
“哦。說得也是。”林飛斜著眼珠蹲下身,萬分懷疑地拽了拽白布的一角,惹得被白布包裹的人大聲呼痛,“師兄啊。”她忖疑地看著他被白布裹纏的身體,遲緩且不確定地說道:“三年不見,你好像變白了耶。”
“廢話——”寇謙之大怒,“我身受重傷,險些就到地府陪師父下棋去了。”
林飛好奇地瞄向拓拔燾,“你們怎麼遇到的?他怎麼會傷成這樣子?”
拓拔燾正要開口,門外來了通稟的侍衛,說大王聽聞殿下回來了,要他與國師同去覲見。
“你還沒有去見陛下?”聽到拓拔燾竟然是直接回府,林飛略感吃驚,心念一轉,不覺又有點小小的得意。
少年不快地看著她,“見到師兄心情這麼好?”
她咭咭笑道:“不告訴你。”
眼看兩個人要並肩而出,寇謙之連忙抗議:“別把我像停屍一樣停在這裏啊!”
“等回來再幫你啦。”林飛笑嘻嘻地叮囑,吩咐下人把他抬到床上去。
“那層白布不是說揭就能揭。”拓拔燾拋回一個安撫的眼神,“我進宮請個禦醫。”
不顧寇謙之抗議依舊,二人鑽入馬車,任由侍衛驅車進宮。
“師兄到底怎麼了?”坐穩之後,林飛自然先問這件事。
拓拔燾無言地轉頭,用手拉扯住馬車窗簾的一角,肩膀輕微抽動連續起伏。
“不會吧。”這個城府極深的家夥竟會為一個不熟的人難過至此?林飛納悶地探過肩膀,卻見這小子竟然幸災樂禍地笑到淚意盈睫。
“說啦!他到底幹了什麼蠢事!”
“他偷看涼國公主洗澡,被打得皮開肉綻。”拓拔燾不再逗她,如實稟明。
“果然蠢到斃。”連同情的餘地都沒有,林飛滿頭黑線,真丟臉,“他竟然會閑到……哎?”猛地嗅到不對勁的氣息,林飛挑去一縷懷疑的視線,“你不是三下柔然嗎?怎麼會救到身在涼國的他?”
“噓——”拓拔燾以指封唇,眨眨眼睛,“那是個秘密。”
“可惡。竟敢藐視我!到底我們誰是師父!”伴隨林飛的咆哮,話題的重點被機敏的殿下輕易轉移。而聽著身後不時傳出的各種響動,負責駕馭馬車的侍衛心驚膽戰地尋思:嘖嘖——原來外麵的傳言都是真的,崔大人是妖狐化身勾引帝王的弄臣。連太子都不放過要大小通吃耶……
青灰色的磚石嵌著巨大的花紋,浮雕的盤龍環繞著殿內等間高聳的立柱。
興趣缺缺地聽著拓拔燾與他爹閑話家長,林飛低頭數著飛龍的腳爪,一麵疑惑地歪頭想,為什麼不管哪國皇帝,都要自命真龍天子,愛好這種怪獸圖騰呢。
“國師以為如何?”
猛地被皇帝拋來這樣一句,林飛慌忙收斂心神,將渙散的目光遊移飄往拓拔燾所在的地方。
“崔大人神通廣大,幾有通神之異能。在路上就告訴皇兒父皇定是為南下一事憂心。”拓拔燾有意無意地瞥了林飛一眼,予以警告。
“這個問題啊……咳咳。”林飛抱了抱拳,開口就是,“劉裕……”
“劉裕已死,兒臣和國師都以為,正是出兵大好時機。”生怕林飛連劉裕死了這種大事都不知情,拓拔燾隻好殿前搶話,顯得極無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