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訕訕地摸摸鼻子,不情不願地扁扁嘴,“鄰國居喪不宜吊伐嘛……”她小聲地說著,心虛地避開拓拔燾用力打來的眼色。

而從太子時期就蒙受崔浩教導的皇帝,則對崔浩有著無窮無盡的信賴。當下頷首,表示會重新考慮。

退出大殿,少年秀麗的容顏籠罩著淡淡的陰悒。

林飛奇怪地窺視他,“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沒什麼。”拓拔燾淡淡地答,“你先回去吧,我想起有件事還要麵稟父皇。”

“你要勸他南下?為什麼?”林飛不爽,“難道你就這麼喜歡打仗?”

少年麵對冷峭如月的麵孔,漾起了永遠隻向某一人展露的消盡殘寒的笑顏,“你怎麼忘了?”他說,“我得向父皇討個禦醫,給你師兄治傷啊。”

“對哦,那麼分頭行動。”林飛不疑有他,痛痛快快地伸手,想像對小孩子那樣拍拍拓拔燾的頭,卻猛地想起他早已長到不再會被她順利拍到的高度了。手指停在空中,尋思著究竟要拍哪裏好呢,少年卻心事重重的樣子,已經徑自轉身離去。

停在空中的手,空虛地落在了體側。

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雖然以前也有偶爾故意不按佛狸的要求去做的情況,但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如此分明的感覺到,佛狸很介意……

“哈哈!”

被白色布條包裹成繭子的毛毛蟲道士躺在床上,聽完自皇宮回來就哀歎不止的林飛的苦惱,當下忘了滿身是傷的欠扁大笑,“原來師妹這國師當得也不輕鬆。”

“你才知道。”林飛恨恨地瞪他,“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找你,就是為了快點交出燙手山芋——輪你也當當看啊!”

“什麼進退兩難,我看你根本是樂在其中嘛。”受傷也無法改變一個人嘴賤的個性,寇謙之多年沒碰到吵架對象,看著林飛生氣的臉簡直不亦樂乎。

“哼,涼國公主怎麼沒把你這張嘴也縫住。”

“怕縫上後就聽不到我的慘叫了吧。”寇謙之滿頭黑線,“噩夢、噩夢,為兄有生之年絕不踏上涼國!那個女妖公主,簡直太可怕了!”雖然長得是美了那麼一點兩點三四點……

“那你和佛狸是怎麼遇到的?”林飛沒興趣打聽涼國的公主,隻好奇原本該在柔然的拓拔燾是怎麼跑北涼去的。

“詳情我也不清楚。”被林飛一瞪,寇謙之甚感委屈,“我當時命懸一線,隻等那妖女說剝皮就一命嗚呼……正迷迷糊糊的時候,就感覺有個人進了帳中,和公主聊了幾句,接著再醒過來,就跑到那隻什麼狸的馬車裏了。通過這些天趕路中的共處,師兄我深感此人絕非善類。我看……”

門簾一挑,進來的人悠哉淺笑,“既然我絕非善類,那我帶來的大夫恐怕也不是好人。李禦醫啊,看來這次讓您白跑了呢。”

“我說笑的……”寇謙之盯著拓拔燾身後能救他一命的白胡子老頭,努力在眼中擠出兩點星光。

拓拔燾留下禦醫給他治傷,和林飛一起漫步而出。

“原來你請了李禦醫。”林飛高興道,“都說他是魏國第一神醫,想必師兄應該平安無虞。”

“林飛想不想去江南呢?”

低頭想著心事的拓拔燾,卻扯到了無關的話題上去。

“你帶我去江南?”林飛錯愕,“真的嗎?”

看著少女驚喜的神情,少年展露滿意的微笑,“現在還有些冷,但等我們到了江南,就會趕上早春了。”

“但是陛下怎麼可能讓我隨便離開呢……”想到這裏,林飛不禁為之氣餒。

“沒關係。”拓拔燾低頭走了幾步,任由枯枝薄雪在腳下發出吱吱響動,他驀然回首,挑眉提議:“我們偷偷去!”

“真的?”林飛眼瞳一亮,“就像私奔那樣?”

“嗯。像私奔那樣。”

“……比喻似乎欠妥呢。”過了半晌,小女子才歪著圓圓的臉,檢討用詞不當。

“有嗎?”心不在焉的少年則仿若無事地說著,握緊手中更為纖細的另一人的手指,“林飛和我是一邊的對吧。”

“是啊。共犯嘛。”林飛的心已飛到溫暖的江南,滿心期待地眯起愛笑的雙眼,“我們何時動身,怎麼走?路線計劃好了嗎?不會被陛下發現吧。師兄呢?嗯,他的傷一時好不了,就先留下吧。銀子要帶多少好呢。過慣了奢華生活的我可是吃不了苦頭的哦。走水路還是陸路,我一定要多帶幾件厚衣服。佛狸?”半晌才意識到身畔的人久久未曾接話,林飛詫異地轉過頭。

天空堆積殘暮如血,拓拔燾孑然一身,披一件暗綠大氅。神情蕭索地遙望皇宮,不知在想些什麼。束發的帶子係著佩飾隨風飄舞,似曾相識的畫麵,卻少了當初相見時少年唇邊狡獪的笑容。

心底的雀躍被不祥的預感封凍,林飛不安地喚道:“佛狸?”

“啊……”少年恍然回眸,“怎麼?”

“隻是突然……”

“突然?”

“沒、沒事。”她窘迫地垂下頭,不知如何解釋突然攫住自己的不安。

他就站在身畔,是隻要伸手就可碰觸的距離。為何會有那樣奇怪的錯覺,就像佛狸將要一個人趕到遙遠的……她再也無法接近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