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中宿命般的哀傷與疼痛,讓殷然心如刀割,劇烈地疼痛著,顫抖不已的紅唇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兩人就這樣站著,雨水浸濕了頭發、浸濕了臉龐、迷蒙了視線,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閻寒站立著,開始變得沉默而憂鬱。他痛楚地看了她最後一眼,眼中有著一閃而過的滄桑。
“克力,你先帶夫人回去。”低啞說完,他轉身離開,頎長的背影顯得孤絕而孑然。
殷然看著絕塵而去的一襲藍黑色,腦袋一片空白。大雨中,她克製住自己的衝動,隻是用模糊的淚眼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隨後不久,美國國家交通安全局調查出美航Y125墜毀的原因,的確是機師的過錯。各個航空公司開始重新訓練、重新檢定Y125飛行機師,挑選合格者。因為Y125的尖端技術,因為駕駛技術的高難度,駕駛Y125便成了機師一種無與倫比的成就和榮耀感。
Y125驕傲的身影再度從藍天中出現,以無與倫比的速度攜帶著乘客享受超越音速的感覺。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安全降落,在世界航空領域中帶來自豪和驕傲。
而爵斯帝,自從那次冒險飛行後,他再也沒有在鏡頭上出現過。
蒙特利爾、紐約沒有他的身影,巴黎也沒有他的蹤影。關於他的行蹤,沒有人知道,包括身在米蘭的老人。
那一刻,殷然明白了。他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香榭麗舍的廣場上,屏幕畫麵在流動閃爍。
無論走在紐約、倫敦還是巴黎街頭,都能看見“感覺6”的視頻廣告——
高雅餐廳裏,一塊名貴的男士手表遺落在質感的桌麵上,時針將要指到“12”。
一隻纖手拾起來,一刹那,一縷香水氣息仿佛無線電波,接通了女子心靈的頻道。
挺拔身影邁向跑車;女子快步跑出餐廳。
跑車啟動;女子奔跑在香榭麗舍大道上。
巴黎機場,黑色身影步入登機口;女子跑進機場大廳,買票登上6:00pm起飛的飛機。
紐約機場,利落背影從餘光中閃過;女子猛地一回頭。
修長身影走下車;女子奔跑在第五大道上。
人群中,男人忽然停下腳步,在玻璃窗上看到了身後的窈窕身影。
他驀然轉身,她遞上手表。表上的時間正好是6:00pm。
刹那間,兩人相視微笑,會意在手腕處的麝香中,從香榭麗舍到第五大道,從巴黎到紐約,跨越6個時區的空間,將6個小時濃縮成瞬間,化成永恒的魔力……畫麵定格,出現畫外音:感覺6,時間為你停留。
浪漫而甜蜜的氣氛彌漫著紐約第五大道,場麵既溫馨又動人,故事演繹得比她預料中更精彩。
相視而笑的定格,優美的薄唇浮現一絲笑意,笑意如水漬一樣慢慢擴散開去,一直到達眼眸深處,流露出無盡柔情無盡愛意。那一瞬間的笑靨,全世界的人都堅信,他是幸福的。
她沒想到,他竟然有如此精湛的演技!眼裏的溫柔,仿若來自內心最深一處,即使麵對一個陌生女人,他也能夠笑得如此深情……
“感覺6”隨同它的廣告一起推出市麵,幾乎每一秒鍾就賣出一瓶,銷量驚人,堪稱格希的經典之作。那副優雅而柔和的表情,那雙有著懾人的溫柔目光的眼眸,震撼了多少男女?
如果你要去某個地方,留下一塊撥好時間的手表,我就可以在那個地方找到你。
一瞬間,她淚如雨下。疼痛於那一刻如水漫開,迅速將她淹沒。
他走了,沒有留下手表,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無影無蹤……
手機響了。
她的心陡然加速一跳,急忙打開屏幕。沒有人像,原來隻是信箱留言。
快速將手機貼在耳際,從遙遠的某個地方傳來熟悉的男性嗓音。
“我會將‘楓情’拿回來,在巴黎等我,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們……”
簡單的三句話,短短的幾秒鍾,很快就沒了。
好久,她一動不動,握著緊貼耳際的手機,眼淚溢出眼眶,順著優美的臉龐滑下來。
當天,她離開了巴黎,開始到處尋找他的下落。
風很冷,割得皮膚生痛。周圍的空氣裏在流動著,卻沒有他的任何氣息……周圍有無數人影晃動,卻看不清楚真實的麵孔,隻聽到不同國家的語言在呼喚別人的聲音。她找不到方向感,不知何去何從。她不知道他在哪個時區,下一站會是哪裏。他沒有留下腕表。
機場裏,有人淚眼相送,有人孑然一身。殷然坐在角落裏,她隻身一人等待時間流逝,等待飛機起飛,離開這裏去下一個他可能存在的地方。
蒙特利爾的天空已經下起了雪。
楓林莊園的楓葉依然緋紅燦爛,久違的家沒有絲毫改變,小河流淌,玫瑰搖曳,連她的一切用品都紋絲不動、幹淨整潔地擺放在原處。似乎她隻是早上出門晚上回來。
她回來了,他卻不在。
梅尼太太告訴她:“夜晚,我常常看到他疲憊地躺在沙發上,啃著幹麵包,望著窗外流淚。這孩子自懂事起,就從未哭過。他流的血要比他流的淚還要多。”
寒冷的夜,殷然坐在沙發上,端著一杯雪糕隨意吃著,感受他坐在這裏的絕望痛楚,淚水便不知不覺流了下來,滴落在鋪著杏仁的雪糕上,吃在嘴裏像記憶那樣,甜味中帶著苦澀。
紐約也飄雪了。仍記得,他們相識在飄雪的冬季,她曾在這條號稱世界上最昂貴的大街上許下心願,希望能認識他,能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他住在哪裏……
今天,她直接走入第五大道的豪宅區的一棟大房子裏,問他的媽媽,也就是她的媽媽,他在哪裏?
貝黎兒夫人告訴她:“有一次,我在電影院找到他,他正在看《小鞋子》的影片。他的周圍坐的幾乎是娃娃。這孩子從小就對兒童片不感興趣,沒想到三十好幾了會去看這類片子。”
她找到那家電影院,直到看完《小鞋子》、直到淚流滿麵,他都沒有出現。
走在第五大道上,風尖刀般地刺骨,積雪在夜空下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地飄著。夜色中,她登上帝國大廈頂層。每次回紐約的家,他總會擁著她站在帝國大廈的頂層欣賞夜景。
寒冷的夜風中,仿佛感覺到他從身後摟著她的腰肢,將下巴輕抵在她的頭頂上,陪她安靜地欣賞著燈火璀璨的不夜城。她聽見他的心跳,迷人的男性氣息密密地包圍著她。
天黑,天亮。
她找到探戈。麵對她的詢問,他原本飄忽的眼神像標槍一般釘在她身上,“他叫我不準再出現在他麵前,我又不是活膩了。”然後開始數落閻寒的不是,以發泄心中的不滿,“老實說,你丈夫的演技真不是一般的差勁,知道他為什麼可以在‘感覺6’笑得那麼溫柔迷人嗎?那是因為我夠天才讓他對著你的照片笑……”
剩下的話語,殷然再也聽不見了……
離開紐約之前,克力找到她。
他說:“這四年來,我不想形容他是怎樣過來的,我隻想陳述一個事實,他用了超過兩年的時間去培養人。公司高層都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將來的決定做準備,這個決定就是他要離開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他說他要走遍你們曾經到過的地方、走遍全世界,也許會在世界某個角落遇見你。”
終於,殷然哭出聲來。她雙膝無力地跪在地上,止不住的淚水洶湧而出。寒風呼呼地刮著,她無助地跪在雪中,孤零零地哭泣著,任由滾燙的淚水在寒風中冷卻,化成冰。
她用盡了她所有的精力和時間四處尋找閻寒的蹤影。她從來不知道世界竟會如此之大。
她走遍蒙特利爾、紐約、蒙地卡羅、米蘭、絲綢之路……任何閻寒曾去過的地方,都留下了她的足跡。她感覺不到任何關於他的存在,她終於體會到他曾經苦苦尋覓卻無從獲得的絕望痛苦,絕望到接近死亡般虛無。
最後,她回到巴黎。
她站在大西洋東岸,想起最後的分離,他痛楚的眼神,她肝腸寸斷。如果真的有第六感,那麼告訴她,他在哪裏?是否平安?
她不要“楓情”,她隻要他回來,隻要他平安,可是他在哪裏?
淚水和雨水一陣陣侵襲著她,她疲憊不堪,渾身冰冷,朦朧中他有力的臂膀包圍了她,輕輕地說:如果你在海的這邊撥動時針,我就可以在海的那邊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