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城(1 / 3)

張慕:“什麼意思。”

李慶成:“把人帶上來。”

大門洞開,兩名侍衛拖著一具凍僵的屍體扔在地上。

“認識他麼。”李慶成凝視張慕雙眼道。

張慕躬身檢視那具屍體,眼中充滿疑惑,旋即搖了搖頭,神色又十分遲疑。

李慶成道:“再給你一次機會。”

張慕搖頭。

李慶成:“當真認不得?”

張慕始終不說話,眼底帶著一絲迷茫,似在艱難地搜索記憶中的印象,李慶成笑著說:“好像認得,又仿佛不認得了,沒有說過話,但總感覺在哪兒見過?”

張慕最終點了頭。

李慶成取出兩封信,朝張慕一扔,落在他的腳前,冷冷道:“看清楚了。”

張慕拆開其中一封信,借著昏暗的燈光審視。

“有這回事麼。”李慶成道。

張慕答:“有的有,有的沒有。江山不要,旁的東西,時時在心裏惦記著。”

李慶成:“對誰說過?”

張慕:“沒有對人說過,都放在心裏。”

李慶成長籲一口氣,淡淡道:“誰這麼能耐呢,連你心裏的事都猜了個準?”

張慕看著那具屍體,總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兩道英挺的折刀眉擰成一個結,最後說:“我不知道。”

“但他說的那些,你確實是知道的。”李慶成道。

“你後悔了,後悔當初那杯酒沒喝。”李慶成的眼中帶著笑意:“是麼,張慕成?”

張慕抬眼注視李慶成,過了很久很久,說:“是。過後我想了許多次,我後悔了。”

李慶成大獲全勝,有種得逞的快意,他終於贏了。

“那麼,再賞你一杯?”李慶成舀起一丸沾了鶴頂紅的醉生夢死,舀進空杯裏。

當啷一聲清脆悅耳,藥丸在杯中打轉。李慶成拾起杯,輕輕放在案角,杯口朝向孫岩,卻看著張慕的雙眼。

孫岩的氣息窒住,上前一步,跪在李慶成麵前。

“陛下。”孫岩道:“孫家為陛下兢兢業業這許多年,從未有過絲毫不臣之心,陛下對嫣兒的娘家也是照拂有加,張慕一輩子都給了陛下,請陛下三思!”

李慶成眉目間帶著笑意,孫岩猛地俯下身去,額頭杵著地麵。

張慕端過杯子,對著昏暗的燈光端詳杯中殷紅如血的藥丸,看了很久不作聲。

“放了什麼。”張慕說。

“鶴頂紅。”李慶成輕描淡寫地答道。

張慕:“以後,好好照顧你自己,慕哥先走了。”

說畢將杯湊至唇邊。

“等等。”李慶成道。

張慕的手凝在半空,四名早就得了命令的鷹衛上前,兩名取走毒藥,兩名按著張慕的手臂,張慕被按得躬下身去,單膝跪地。

李慶成爆出一陣樂不可支的大笑,仿佛惡作劇得逞,接過鷹衛們呈來的毒藥,放回玉瓶裏,加上塞兒。

張慕始終神色如常,不憤怒,也不詢問,在殿前跪著。

“大將軍的職銜可以除了。”李慶成道:“回去當你的鷹奴罷。”

“我犯了什麼罪?”張慕漠然道。

李慶成:“你沒有犯錯,但你有過這個心思。否則為何有人來劾你?定是你給了人可乘之機,退下罷。”

是日起,張慕以莫須有之名領罪,官降三品,領鷹奴之職,趙楚天退居副隊長。

方青餘則領到一把破月弓,以戴罪之身受封東疆參知之職。

“臣這可就走了。”方青餘笑道:“陛下打算什麼時候,也給臣按個謀逆造反的名頭?好讓臣回來?”

李慶成麵無表情。

方青餘唏噓道:“各位大人,千萬記得陷害方某,這可去了。”

“滾。”李慶成冷冷道。

翌日,方青餘前往東疆換防。

張慕開始值夜,李慶成的心裏終於踏實了。

天寒地凍,龍央殿內火盆生得旺盛,鬆枝劈啪響,李慶成在殿內躺著,張慕在殿門口站著。

李慶成小聲道:“咱們要什麼時候,才能麵對麵地站著,肩並肩地躺著。”

張慕在殿外答:“等你走下來的時候。”

李慶成說:“從哪裏走下來。”

張慕:“龍椅上。”

李慶成:“然後呢。”

張慕:“然後不再回去坐著。”

李慶成說:“那隻有等下輩子了。”

張慕沉默了,李慶成又道:“所以你想清楚了,那酒還是得喝,是不?”

張慕:“你既都已明白了,又何必問我。”

李慶成說:“慕哥,你不知道。當初在江州喝下酒的那一刻,你的慶成已經回來了。”

張慕:“我知道的。”

李慶成道:“你既知道,為什麼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