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3)

紅塵有淚(王瞡)

楔子

問:京城中誰最刁蠻驕橫?

答:雲華郡主李沁。

問:京城中誰最飛揚跋扈?

答:雲華郡主李沁。

問:京城中誰最不可一世?

答:雲華郡主李沁。

問:京城中誰最無法無天?

答:雲華郡主李沁。

問:京城中誰最冷血可怕?

答:雲華郡主李沁。

李沁是誰?

她是鎮南王李柏延的小女,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皇妹,她是朝廷眾多郡主中唯一有尊貴封號的,她的身份相當於一位公主。

有人說她是夜叉轉世,有人說她是惡魔投胎,所有人都說,誰要是娶了她,無異於入阿鼻祖地獄。

那麼,如果你被雲華郡主選中做郡馬,你該怎麼辦?

已經有三個時辰了吧。

尉遲瀟以指節輕扣案幾,發出清脆的敲擊聲,刺耳而單調。以一個客人的身份而言,這實在是個很不禮貌的舉動。

尉遲長恭悶咳一聲,製止兒子這種無禮的行為。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軍,盡管三個時辰的悶坐無異於一種酷刑,依然麵不改色,保持坐如鍾的英挺軍姿。

“喝茶,喝茶,”鎮南王妃雲苑努力保持著優雅又熱情的笑容,殷勤地招呼著兩位客人,“小煙,換上好的碧螺春。”

翠衣黃襖的小丫鬟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手腳麻利地給大廳內的賓、主換上新沏的熱茶,換下已經放涼的陳茶。

尉遲瀟趁這個機會扭了扭已經發麻的腰,又跺了跺快沒知覺的腳,最好再能伸個懶腰,那身子就舒服多了。對了,手伸起來,腰挺起來,嘴巴張開……繼續——餘光瞥到父親嚴厲斥責的目光——糟糕,老頭子要發火,趕緊縮回來,一本正經地挺身坐好——唉,出師未捷身先死。

身子不能動,眼睛總還有點自由吧。左轉、右轉,看你怎麼管我。這個王妃真是養眼,漂亮得沒話說。用個有點詩意的詞來形容,那就叫沉魚落雁羞花閉月。當然光漂亮也不行,那是繡花枕頭,最重要的是要有氣質。女人有氣質才能出眾,才能讓男人心折。就像鎮南王妃,沉靜嫻雅,雍容華貴,進退得體,高貴卻不驕矜、熱情又不顯瓜噪,誰說老天不會偏愛?不過,話又說回來,不是這麼出眾的美女,又怎能讓鎮南王三千寵愛在一身?

至於鎮南王李柏延,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真有皇族的氣勢。聽說年輕時也是一位驍勇善戰的武將,不過英雄遲暮,早已賦閑在家,頤養天年了。脫去這身華服,可是比他的老頭子還要老的老頭子。天哪,王爺已經開始困倦地磕頭了,主人做到這分上,一字以蔽之——強!

對麵的年輕人,和他差不多年紀,好像叫李雲傾,鎮南王的公子,世襲的小王爺。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錦衣華服,白淨斯文。長相遺傳了他母親比較多,有一些男生女相,但是不過分。男子長成這個樣子是不讓人討厭的,雖然和他這種常在戰場上廝殺的男人相比少了幾分陽剛之氣,但是漂亮的麵孔很有誘惑力,再加上世家子弟少有的謙和敦厚的笑容,還真,真吸引人。

對麵人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下意識地轉過頭,尉遲瀟來不及閃避,尷尬地撞上了對方的目光。

尉遲瀟咧嘴幹笑兩聲,心中暗罵自己:真他媽的糗,男人看女人天經地義,男人看男人算怎麼回事?定是這三個時辰坐下來,坐得神經錯亂了。

李雲傾也微微一笑,“尉遲兄馳騁沙場,快意恩仇,這茶,想來是不合口味的。”

尉遲瀟也不客氣,點點頭道:“老實說,我喜歡酒。”

尉遲長恭咳嗽一聲,警告他這個率性忘形的兒子。他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好茶,好茶。”

“老將軍若喜歡,我命人包上一包,送至府上。”王妃熱情得過頭,賢淑的女主人努力營造賓主同歡的氣氛。

“哎,老朽怎敢要王爺王妃的心愛之物。”尉遲長恭誠惶誠恐地推卻。

“要得,要得,小煙——”王妃不容推卻,已經揚聲喚人。

翠衣黃襖的小丫鬟又嫋嫋婷婷地走進來。

尉遲瀟想翻白眼,老頭子是雞毛吃多了,一個上午咳個不停;這個王妃是茶葉存多了,一個上午送個不停,這邊一端起茶杯“好茶好茶”,那邊就“包上一包送至府上”;而他自己則是飯吃多了,吃飽了撐的才會答應老頭子陪他上王府來請罪,為他那個抗旨拒婚外加跑路的無良大哥來請罪,並為此付出枯坐三個時辰的慘痛代價,隻因為賜婚的另一主角鎮南王的小女——雲華郡主李沁至今尚未露麵。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李雲傾低聲吟誦,目光卻是灼灼,“真希望李某能有機會去感受醉臥沙場、刀頭拭血的豪情。”

尉遲長恭道:“此言差矣,小王爺乃人中龍鳳、天之驕子,怎能輕涉險境。況且小王爺如今位居要職,為陛下分憂,他日必是朝廷的股肱之臣,建功立業指日可待。”

王妃雲苑道:“老將軍勿要再謬讚他了,這樣的養尊處優的生活,他不做那隻會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妾身就萬幸了,如何敢奢望他建功立業。像老將軍的兩位公子才是將門虎子、少年英雄,妾身和王爺看著都是又羨慕又嫉妒。”

“王妃勿要再說了,末將誠惶誠恐。都是末將教子無方,才會讓逆子做出此等有辱門風之事,令郡主蒙羞,令王府蒙羞。老臣便是死十次也無法彌補逆子所闖的禍呀……”說到後來,尉遲長恭已匍匐在地,老淚縱橫。

尉遲瀟也趕忙跪在老父身旁,心中卻不以為然。大哥尉遲昊早已有心上人,家中都已準備為兩人完婚了,這個雲華郡主卻不知抽了哪門子瘋,偏去求皇上賜婚,說要下嫁給尉遲昊,結果把尉遲家鬧了個雞飛狗跳。他那個未過門的小嫂子留書一封,傷心出走,他那個一向剛直忠正的大哥為此差點發狂,最終舍棄了榮華富貴、舍棄了錦繡前程、舍棄了皇恩、舍棄了父母、舍棄了兄弟,孑然一身追隨佳人而去。老父別無他法,隻有修書急召他這個在邊關逍遙自在的二兒子,共同對付老大丟下的爛攤子。

抗旨拒婚,而且對方還是堂堂的郡主,這簡直是皇室的奇恥大辱。好在皇上雖是新主登基,但還沒忘記尉遲家的赫赫戰功,隻說如果能得到雲華郡主的原諒,可以免去尉遲家的逆君之罪。

皇恩浩蕩,尉遲長恭感激涕零,趕忙拉著次子尉遲瀟準備厚禮,來鎮南王府謝罪。尉遲瀟不敢忤逆父親,也確實感激皇上對尉遲家的厚待,因此縱是百般不願,也還是勉為其難地來了。如果賜婚的女主角是其他女子,可能他多少會有幾分歉疚,畢竟大哥的拒婚對於一個姑娘來說可是莫大羞辱,可是雲華郡主李沁卻另當別論。他長年駐守邊關,對於京城之事不甚了解,可是雲華郡主的大名卻如雷貫耳。這個女子隻能用刁蠻驕橫、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之類的詞來形容,如果這些詞還不足以說明她的惡行惡狀,那麼聽聽京城之中,對一個男人最惡毒的詛咒就明白了——看你還能張狂幾日,讓你這輩子娶到雲華郡主,永世不得超生。

尉遲瀟打個冷戰——娶雲華郡主啊,光想想就讓人起雞皮疙瘩了,他那親愛的大哥不拒婚跑路,難道等著下地獄嗎?

看到尉遲家的兩位將軍跪在地上,王妃和一直昏昏欲睡的老王爺急忙過來攙扶,非但沒有責怪之意,反而滿臉愧疚。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老王爺終於開了口:“兩位將軍可是要折煞老夫了。知女莫若父,我這女兒什麼樣子,做父親的還不知道嗎?本王不知是造了哪輩子孽,生出此等孽女,把這個家折騰得雞飛狗跳不夠,還跑到外麵去撒野,如今更給將軍府上帶來諸多困擾……咳咳……咳咳……”

“王爺,您身體不好,別這麼激動。”王妃擔憂地看著夫君,又是揉胸又是捶背。

“是呀,爹,妹妹隻是年紀小不懂事,您別為她氣壞自己的身子。”李雲傾也過來扶住父親,坐回位子上。

賓主再次落座。

雲苑一邊給鎮南王揉著胸口,等待他氣息平定下來,一邊低低地歎口氣:“沁兒這丫頭剛生下來時身子弱,三天兩頭鬧病,王爺老年得女,又是這麼個嬌弱的娃兒,難免就嬌縱了幾分。原想是個老幺,天天又針呀藥呀,實在讓人心疼,便是尋常百姓家也得疼著寵著,更何況這帝王之家,真是要星星不敢給月亮,誰曾想竟慣出這麼個驕橫的性子,如今便是我們老兩口,若有半分逆了她的意,也給看成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殺了我們才解氣。”王妃越說越傷心,竟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娘,您少說幾句,讓將軍看咱們家成什麼樣子。”李雲傾尷尬地出聲勸阻。

“我就是傷心,你以為我不想要尉遲昊那樣的女婿嗎?你妹妹如果有半分好,我也豁出這張老臉去,給她求尉遲將軍,可是你看看她那樣子。哎……”

這已經涉及到王府的家事了,尉遲長恭實在不知怎麼搭腔,忙給兒子遞眼色。

尉遲瀟幹笑兩聲,口是心非道:“王妃您無須如此傷心,我想郡主就是有點小小的脾氣,女孩兒家嘛,又是天之嬌女,都這樣。其實錯都在我哥,被郡主看上是他的福氣,他卻不知天高地厚,難得王爺王妃小王爺都不怪罪,真讓我們父子無地自容。”心想,尉遲昊,讓你把這堆爛攤子丟給我,罵你兩句出出氣。

這時,遠在天邊的尉遲昊重重地打了兩個噴嚏。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心靈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