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老頭子等不到雲華郡主是不準備回去了,他可沒耐心再陪著耗下去,尉遲瀟裝出一副非常懂事非常體貼的樣子,“爹,我們打擾王爺王妃小王爺已經很長時間了,既然雲華郡主不在,不如我們改日再登門拜訪,免得打擾王爺一家休息。”“不打擾,不打擾,自從我們王爺賦閑在家,難得有貴客臨門。時間確實不早了,就在這裏用膳吧,我吩咐廚房準備一桌家宴,兩位將軍不要嫌棄。”王妃盛情邀請。
尉遲長恭父子趕忙推卻。
雲苑真心挽留:“老將軍與我夫君同殿為臣,又差一點做了親家,緣分真是不淺,少將軍與我兒也是同輩之人,必有共同話題,大家邊吃邊聊,豈不熱鬧?況且也可以邊吃邊等沁兒。”
最後一句話起了關鍵性作用,尉遲長恭點頭答應了,尉遲瀟也隻得相陪。
好在飯菜不錯,三位皇室中人又毫無架子,勸酒布菜,推杯換盞,其樂融融。
酒酣之際,門外侍從通報:“雲華公主到。”旋即,一個火紅的身影衝了進來,刹那間,滿室生輝。
尉遲瀟聽過太多人對李沁的描述,也聽說過李沁長得漂亮,但是他見過的美人多了,覺得天下女子再美也不過如此,無非是順眼一點、養眼一點、看起來賞心悅目一點,他沒想到此時出現在眼前的女子美得讓人吃驚,美得超乎人的想象,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應該是——嬌豔……是的,嬌豔!仿佛清晨沾著露珠半開半合的紅玫瑰。王妃雲苑也是美的,美得像一株虞美人,高貴典雅,讓人看著就很舒服。李沁卻不同,她的美不容逼視,張揚而濃烈,美得盛氣淩人,極具侵略性,是讓人窒息的美。或許紅玫瑰不適合她,她更應被稱作紅色曼陀羅——危險卻極具誘惑力的死亡之花。當然,也可能她本人並不是這樣,因為她化著很濃豔的妝,妝容如同麵具,掩藏了主人最真實的一麵。妝的顏色是那種很純粹的濃烈之色,一般少女很少這樣用,因為這樣的顏色看起來很誇張,但是她用得恰到好處,懾人而不俗媚。
她有些氣喘,但是她努力讓自己氣定神閑。她冷冷地掃視一桌子的人,陌生的麵孔讓她愣了一下,但也僅此而已。
“吃飯了,怎麼也不等我。”簡單的一句話,有著小小的責備,家人吃飯的時候沒趕上的人都會說的一句,從她嘴裏出來卻有一絲危險的意味。
王妃趕緊站起來,微笑道:“你這丫頭,又跑哪瘋去了,還以為你不回來用膳呢。小煙,快給郡主準備凳子碗筷。”
“看你,滿頭大汗的,快擦擦。”李雲傾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遞給李沁。
李沁不知是沒看到還是故意的,伸手接過小翠遞來的碗筷,卻避開了李雲傾的手帕。
小小的餐桌暗潮湧動。尉遲瀟假裝沒看到,隻低頭撥著碗裏的飯。
王妃道:“沁兒,我給你介紹,這兩位是……”
李沁不耐煩地打斷母親的話:“隻剩了殘羹冷肴,看著就沒胃口。小煙,叫廚房的馬師傅給我做兩個梅花糕。”
李雲傾好像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對李沁依然熱情,“妹妹,梅花糕沒什麼營養,不如叫廚房給你做幾樣可口的小菜吧。小煙……”
李沁重重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打斷了李雲傾的話,轉頭嗬斥小煙:“你聾了,還不快去!”
一桌子的人臉色都變了,鎮南王臉色鐵青,要不是王妃一直拉著他,已經要不顧身份地破口大罵了。尉遲瀟偷偷瞟了一眼還在極力保持不動聲色的父親,心底裏暗暗發笑:想當初大哥離家出走的時候,老頭子還大動肝火,罵他不孝,罵他逆君,倘若他這個大哥真的遵聖旨娶了這位郡主,老頭子怕是等不了三天就被她氣死了。
小煙臉都白了,杵在那兒一副要哭的樣子,“郡主,馬師傅他……他……”
尉遲瀟真佩服李雲傾現在還能保持微笑,對妹妹極盡包容,他自己要是有這樣的妹妹,早就被他大卸八塊了。
李雲傾還是輕聲細語地和妹妹商量:“妹妹,馬師傅身體不適,我讓他歇著呢,不如下次再吃梅花糕好嗎?”
李沁斜著眼睛打量李雲傾,尉遲瀟從自己的位置可以看到她的餘光,很淩厲,像刀子。
她道:“你不累嗎?朝中的事要做到八麵玲瓏,府中的事也要了如指掌,連個廚子身體不舒服都得你操心——”她的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金絲軟鞭,猛地揮在桌上。桌上的盆碗被她打碎了大半,菜汁濺了周圍人滿身滿臉,幸虧尉遲瀟身手敏捷,抓起個幹淨盤子擋在臉前,一張俊臉免遭荼毒。尉遲長恭可沒兒子這麼好的身手,一片菜葉還掛在頭上蕩啊蕩的,老將軍不愧大將風度,直到此時還是穩如泰山。要不是場合不對,尉遲瀟簡直要笑破肚皮,天哪,他老爹現在的樣子還真是帥啊!
鎮南王李柏延氣得直哆嗦,指著他這個囂張的女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頹然地倒在椅子上,一陣猛咳。
王妃雲苑花容失色,一邊幫王爺順氣,一邊聲嘶力竭地喊著:“叫馬師傅做給她!做給她!不要再鬧了,不要再鬧了!王爺……”
李雲傾臉色也不怎麼好看,走到門口,叫過一個侍衛,低聲吩咐幾句。
李沁有一下沒一下地扭著她的軟鞭,差點被她氣死的父親,甚至還有心情笑,“叫那個馬師傅親自端著梅花糕來見我,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病了。”
李雲傾額頭的青筋都在跳動,狠狠地瞪了李沁一眼,快步走到父親身邊,“爹,叫大夫來瞧瞧。”
老王爺推開妻子和兒子,惡狠狠地盯著女兒,“我的命硬得很,她還氣不死我。”
王妃擦擦眼淚,在王爺耳邊低語幾句。鎮南王李柏延順了口氣,勉強換上笑顏,對尉遲父子抱拳道:“家門不幸,讓尉遲將軍看笑話了,如今老夫實在無力也無臉再招呼兩位,恕老夫鬥膽向兩位下逐客令了。”
尉遲父子趕緊站起來還禮告辭。尉遲瀟臉上表情凝重,心裏笑開了花,這哪裏是逐客令,這簡直是特赦令,終於不用再看這個惡女了,他終於自由了!回去要喝點壓驚湯才好,免得晚上做噩夢。
隻差一步他就可以逃出生天了,腳都已經碰到門檻了,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站住。”尉遲瀟脊背發涼。
李沁走過來,在尉遲父子臉上來回打量,最後停在尉遲瀟臉上,“尉遲昊?”
“這個……嘿嘿,他是我大哥,我叫尉遲瀟。”尉遲瀟笑得很假,那笑聲都讓自己起雞皮疙瘩。
尉遲長恭趕緊向郡主行禮,本就是向郡主賠禮道歉來的,現在正主兒就在麵前,趕緊把事情講了一遍,賠罪的話也講了不少。一邊講心裏一邊想:她那根鞭子要是揮上來,我是躲還是不躲,要是躲吧,這刁蠻郡主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她對自己家人尚且如此,對我這個逃婚的未婚夫的老爹,還不得把我這把老骨頭給拆了;可我要是不躲,我這一世英名不就毀了。老夫衝鋒陷陣一輩子,戰場上的強敵尚且不能傷我分毫,倒讓這個小丫頭給抽上一鞭子,我這張老臉往哪放?兒子,她的鞭子揮上來,你可得替老爹擋著點啊。
尉遲瀟也是屏氣凝神,緊盯著李沁的鞭子,心想:你的鞭子在家裏怎麼揮我都不管,你要敢傷我老頭子,管你什麼郡主,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李沁的臉上一直風平浪靜,仿佛對未婚夫逃婚的事情一點也不吃驚,直到尉遲長恭把話講完了,她才冷冷一笑,“尉遲昊好大的膽子,本郡主挑上他,他居然敢逃,就不怕禍及全家嗎?”
沒等老父說話,尉遲瀟忍不住開口:“挑?你怎麼挑?你根本都不認識他。”他可記得這個郡主對著他叫尉遲昊。
李沁格格地笑出聲,那笑聲讓人聽了能起一身雞皮疙瘩,“說得沒錯,我根本不認識他,他逃不逃婚,本郡主無所謂。你們大可放心,本郡主決不會因為尉遲昊而降罪於你們尉遲家。”
尉遲父子相視一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關乎尉遲家生死的大事原來這麼容易就解決了,那還等什麼,趕緊向郡主謝恩吧。
“我話還沒說完。”在尉遲父子下跪謝恩之前,李沁又開了口,“尉遲昊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尉遲家。”
尉遲瀟覺得腦袋打結,她在說什麼?為什麼自己會有不好的預感?他傻傻地開口:“你什麼意思?”
李沁得意地一笑,“意思就是,我要的不是尉遲昊,我要的是做尉遲家的兒媳婦。”
“你、你……”尉遲瀟連舌頭都打結了。
“還不明白,那本郡主就再說明白一點,嫁不成尉遲昊,嫁給你也一樣。”李沁緊盯著尉遲瀟。
尉遲瀟表情僵硬地轉過頭,看著他爹,他爹正以極其同情的目光看著他,仿佛在告訴他:“兒子,要挺住。”
“爹,回去和娘商量商量,你們倆再生一個行不行?”尉遲瀟想嚎啕大哭。
“就這樣決定。”李沁仿佛不耐煩了,轉身往座位走,“成親的細節,尉遲將軍和我父母商量,聘禮三天內送到,為了配得上本郡主的身份,聘禮中必須要有先皇禦賜的至寶——綺蘭香。”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人人都知道綺蘭香是先皇禦賜給尉遲家的聖物,是當年波斯進貢給皇室的極其名貴的香料,因為原料的罕見,加工的複雜,便是在波斯也是至寶。當年波斯使臣共進貢給皇室兩塊,一塊皇上自用,另一塊就送給當時已經重病的尉遲瀟的爺爺尉遲烈,以表彰他一生的赫赫戰功。可以說,綺蘭香是尉遲家的榮耀,也是尉遲烈一生功績的證明,尉遲家人人都拿它當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