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秋恨(2 / 3)

“你……你怎麼來了?”她顫聲問,弄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那麼空虛,那麼想找人來填補。

“你說呢?”他邪魅地反問。冷眼瞧她,隻見那翦翦秋瞳中寫滿了單純的詢問,全然不似往常的寒光攝人,純淨得就像張白紙。他忍不住低咒:難道她就是靠這個騙取了名兆晗的信任?還有可悲的、他的癡心!於是懲罰地狠很吻上了她的柔弱脖頸。

“啊!”當他的唇觸碰到了她的頸項,她忍不住呻吟出聲,帶著些陌生的快慰,快慰到肉體仿佛已擺脫了靈魂,那令她厭惡的靈魂仿佛是一場虛無,又似一種解脫……

他簡直不像自己!曠之雲惱怒自己的失態,他竟然會這樣癡狂地想讓她成為己有!他竟然會控製不住自己,為這樣一個並不珍惜他的女子!埋首在她的秀發之內,他幾乎有了狂笑的衝動,卻最終隻化為了幾句低喃:“報仇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嗎?是不是任何人隻要對你報仇有利,你都會不惜利用呢?”

模模糊糊地聽見他在她耳邊“念咒”,讓她無從思量,更無從辯解,想告訴他真相,唇齒卻燙灼到麻木,隻能比他更低地喃喃道:“不是的……你不是……”

“我不是什麼?或許我還不如他吧,你還沒這樣賄賂過我呢!”他笑得狷狂,掩飾著真實的苦澀,“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哪能讓你如願以償?!”

漫不經心並不代表他全無在乎,笑麵人生更不意味他不會受傷,即使人世沉浮已教會了他不再選擇直接追問而習慣了迂回探詢,卻也還沒讓他練就怎樣拿邪魅的外表當做一道隔絕心痛的鐵壁銅牆!可憐他已為她放棄了多少道德理智,為她荒廢了多少良苦用心,他豈能再像個人偶似的被她玩弄於股掌?

覺得今日的他邪魅更勝從前,她心裏掠過一絲慌張,身體卻不自覺地更向他貼近,仿佛是因這樣的他反比以往更直接,更吸引人。以往,他追,她避;他每每“進犯”,撩動她芳心若火;她時時閃避,他隻一笑了之。雖然情絲漸已燎原,卻也比不上他此刻的直入心底,引得她心弦聲聲共鳴。其實她哪裏知道:在真實的情感麵前,又有誰還能拐彎抹角?

“我如果告訴你,我其實已經查到了賑糧的買主,我手裏掌握著全部真相。”在她渴望更多之時,他卻忽然從纏綿裏抽離,吊她胃口似的盯住她的雙瞳,“你打算怎麼拉攏我呢?”心跳無端加快,自不期盼她無動於衷、抽身而去,卻又矛盾地更怕她真的如他所迫地纏綿縱情。

他在說什麼?她怎麼聽不太懂?真相?真相又怎樣,他們為什麼就不能坦白一點?說出來就說出來吧……腦子裏有無數個聲音,“嗬嗬!”糊裏糊塗地,她嬌笑出聲,以唇貼上他的,隻想去滿足她心靈最深處的那一點點的奢求。

一聲歎息隱沒在被她撩起的熱情裏,他深深地反吻住她,卻隻感到了無比的哀痛,幾乎已要將他揉碎,讓他隻能暫時忘情在這狂亂情潮裏,與她一同追求著那一點點絕望的溫存……

如火的癡狂中,四下卻一片詭異的寂靜,隻餘冷月無痕,幽幽一縷桂香飄送前塵舊夢,在這謎樣紅塵之中,絕望的又豈止他們?

“啊——”一聲女子的尖叫忽然響起,在這黑夜之中顯得分外可怖。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不一會兒,隻聽入畫在外麵急匆匆地拍門。

曠之雲這才從昏亂中醒過神來,急忙放開懷中的名枕秋,卻不料她癱軟得像一團棉絮,直向他身上倒來。他不禁眉頭一皺,直覺地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也不及細想,隻得攬著她同去開門。

一開門,入畫也顧不得兩人衣裳淩亂,模樣狼狽,氣喘籲籲地說道:“不好了,大少爺他……他七竅流血……已經不行了!”

曠之雲意識到事態嚴重,連忙將名枕秋交給入畫,“看著你家小姐!”說罷,便奔向名兆晗的院落。

“入畫……”名枕秋隻覺因他的離開,她身體裏好像也有一部分被抽離帶走,很是難受,但也略略清醒了一些,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大少爺死啦!”入畫在她耳邊說道。

話音如雷聲轟鳴而過,昏沉沉的大腦終於有了反應,名枕秋顫聲又問:“真的?”

“真的!我剛剛就在大少奶奶那裏,大少奶奶當場就嚇暈了,我就立刻跑過來了。”

一陣冷風吹來,吹醒了名枕秋的理智,她一把拉住了入畫,“走,帶我去看看!”

“可是中毒?”曠之雲檢查了名兆晗的屍體,抬頭問身邊的公孫晚,之前他已喝退了名府一幹閑雜人等,在官府派人前來之前,房中隻剩他們二人。

公孫晚點了點頭。

“又是砒霜?”曠之雲又問。

“是。”和上次名枕秋杯中的一樣,也是在他藥箱裏便能找到的砒霜,公孫晚頓了頓,“但……依在下觀察,量並不足以致命。”

“哦?”曠之雲饒有興致地挑眉望他,“世上還有不致命的砒霜?那該是多大的量?”

公孫晚遲疑了一會兒,方才說道:“尋常人當然碰不得這麼多砒霜,但若對於每天都要服少量的人,這一點便並不足以致命。”

曠之雲似乎並不意外,“你是說名少爺就是那種人?”

“是的。”公孫晚點點頭,不等曠之雲再問,便搶先說道:“據在下看,名少爺這次不過是自己服了尋常藥量。”

“可是他死了。”曠之雲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見公孫晚麵露不安,於是緩和了臉色,問道:“那個開藥方的人,是你吧?”

公孫晚起先一驚,隨即便舒眉道:“果然是什麼都瞞不過先生。讓名少爺每日服少量砒霜的,的確是在下,這純粹是因治病之需。”

“是楊梅瘡吧。”曠之雲對他的話並不懷疑。得知名枕秋說她妹妹因此人而死,他便疑心是染上這種病的緣故。不禁想起名枕秋明知名兆晗得病還接近於他,心頭便更加惱火。

公孫晚不知為何出神了許久,方才點了點頭,又道:“依在下所見,名少爺這次之所以身故,可能是加服了別的什麼藥物的緣故……比如說某種催情的藥物,尤其是媚藥。”他知名兆晗生性風流,所以猜想是此藥的作用。

“媚藥?”想起名枕秋的反常模樣,曠之雲臉色一變,立時奪門而出。

一開門,卻見名枕秋就站在門口,一張素白嬌顏顏色褪盡,顯然是已聽到了他們在房中的對話。

四目相對,二人皆沉默半晌。

她不是應該得償夙願了嗎?可她的目光撲入他的視野,卻是說不出的迷離哀怨,直叫他的言語都梗在喉際,頓感生疼。

她是應該得償夙願了,她是應該開心快意的,可她為何如此狼狽?站在他的麵前,竟像是未著寸縷,他的目光仿佛已穿透了她深藏的心房。

窒息的凝望中,體內又有一股熱辣辣的熾烈在蠢蠢欲動,讓她幾乎忍不住要探出手去夠他,讓他來填補她這滿懷的空虛和害怕。

她顫了顫,是想伸手嗎?為什麼終又忍住?可如果她真的伸出手來,他是否還能像以前那樣毫不在乎地笑著將她攬進懷中?他正這樣想著,她卻忽然彎下了腰去,劇烈地嘔吐起來,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直到身上再無半點力氣可使。

“小姐,你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入畫早被她嚇懵,隻道是她見不得死人。

名枕秋卻掙開入畫的攙扶,走了兩步,終於力不支體地跌坐在地。她將小臉深深地埋入膝間,全身緊縮成一團,不住地顫抖,竭力與體內的熱流抗爭。

那是等待救贖的姿勢,他知道,他就是知道,因為他就是惟一能救她的人,哪怕會陪她同墮地獄。“媚藥可能解?”曠之雲轉身問房裏的公孫晚。

公孫晚順口便答:“隻要……”

知道他想說什麼,曠之雲搖了搖頭,再問:“除了這樣呢?”

公孫晚想了想,猶豫著回答:“血,也許……”

還沒等他說完,曠之雲已走過去抱起了名枕秋。名枕秋掙紮了一下,最終契合在他的懷裏。

公孫晚望著二人遠去的身影,凝思良久,直到有一絲陰雲浮上了心間,直到有丫鬟前來通報:“少奶奶醒了。”他方才走出房門。

她是這般愜意,當他就這樣抱著她,穩穩的、牢牢的,好像就算天荒地老,他也不會鬆手;她是這般愜意,當他們的發絲糾纏,圍繞在她頸項,好像就算會曆經數世,他們也不會將彼此弄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