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鷓鴣叫人擺花瓶,她坐在椅子上指揮。擺來擺去總不得意,她隻好扶著人站起,搖搖晃晃來到幾前,自己擺。幾下,就如意了。
她一手插著後腰,又笑又歎氣:“什麼事,都是自己做了才滿意。怨不得人家來糟踐,天生就是個賤骨頭。”
白宅的傭人們在一旁聽著,都偷笑起來。這時,白明玉出現了。她們的笑聲一下子止住。
白明玉近來變得厲害。她自生了小玉後,身材便難以完全複原。現在,變本加厲,如有個肺活量比賽冠軍蹲守在她身體裏,每天使勁一通吹,吹得她日漸膨脹。她的雙眼本來大歸大,很讓人驚讚。如今失了臉龐整體的襯托,儼然一對突出的牛眼,偶閃凶光。
小鷓鴣心裏又有些可憐她,又有些幸災樂禍,她想:“天哪,這女人也太不會保養。她現在這位置,這麼作踐自己,徐泰行哪還看得上她?”
白明玉在謝娘姨攙扶下走進屋子,她冷冷地掃視了下屋中眾人,目光落到小鷓鴣臉上。
小鷓鴣勉強堆笑,上前招呼她:“明玉妹妹,你病好啦?我看你臉色,還沒完全恢複,不如再去床上躺一躺。要吃什麼,要玩什麼,我讓人送過來。”
白明玉冷笑著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走到她擺花瓶的幾前,一揮手,將花瓶砸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一屋子人驚叫。小鷓鴣眼中冒火,下一秒,她就一頭往白明玉身上撞去。
白明玉冷不防朝後一仰,差點摔倒,幸虧謝娘姨扶住。謝娘姨氣得直嚷嚷,幫白明玉打小鷓鴣。
小鷓鴣把肚子一挺,撒潑說:“摔花瓶算什麼本事?我早看出你和你哥一樣,也是個下三濫罵街甩膀子的貨。有種就往我肚子上打,打死這孩子,我和他一塊兒去陰間見你哥哥,看他怎麼說?白懿德倒了黴,有你這種妹妹。要不是你凶頑霸道又貪慕虛榮,他何至於做下那些惡事,失了福報,被八竿子打不著的洋鬼子亂槍打死?他屍骨未寒,你又來謀害他兒子了……蒼天啊,大地啊……”
小鷓鴣扯衣扯發,鬼哭狼嚎,眾人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正好徐泰行來了,他往屋子裏一站,小鷓鴣察覺苗頭不對,自動收了架勢。
徐泰行罵傭人們:“還不快去服侍姨奶奶?一個個木頭似的,動了胎氣,你們賠麼?”
眾人忙上前,扶小鷓鴣坐下,給她整衣抹臉,又有人端來茶水。
小鷓鴣不好意思地笑說:“妹夫客氣了,不怪她們,我自己也不好。這麼大人了,還控製不住自己脾氣。實在是懿德死得突然……”
徐泰行見她又開始抹淚,忙打斷她:“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你妹妹也為這事傷心,你多擔待些。”
小鷓鴣慌忙說:“這怎麼敢?我初來乍到,該你們包容我……包容我才是。”
徐泰行沒再理她。他看了白明玉一眼,當先走出。白明玉咬咬牙,跟在他身後。小鷓鴣忙站起送他們到門口。
一回到自己屋裏,白明玉便直戳戳地問徐泰行:“你為什麼把她弄進來了?”
徐泰行淡淡說:“怎麼說,她也是懿德最愛的女人,現又懷了他孩子,難道你忍心你哥哥的骨肉流落在外?何況,你哥哥走了,你嫂嫂又是那樣,認人都困難了。小鷓鴣人粗俗些,好在精明,又能吃苦耐勞,這家正好交給她打理。”
白明玉說:“何必她?這家我會管。”
徐泰行心裏冷笑了一下,盡量和顏悅色地說:“胡鬧,你拍戲就夠忙了。”
白明玉聽了這話,百爪撓心。她臉上抽了幾下,低頭說:“家裏發生太多事,我想息影一段時日。”
徐泰行吃驚地說:“你剛得了‘影後’,眾所矚目,不在這時候多接幾部戲,不太可惜了嗎?”
白明玉尷尬一笑,說:“你倒真心支持我。但你不知道:事業和家庭,後者對我來說,遠為重要。”
徐泰行認真看看她,她因為一直垂著頭,沒法看見他臉上表情,隻聽他呼出一口氣,輕鬆地說:“這話由你自己嘴裏說出,我就好辦了。”
白明玉見他毫不懷疑自己,心裏也略微觸動。徐泰行,差不多已是她最後的虎竹了。她抬頭對他溫柔一笑,問他:“怎麼?”
昔日明豔的影子如石子打出的水漂,在她臉上幾閃而過。
徐泰行高高興興地說:“你哥這次死得有文章。我一直懷疑是東晰然和張勁聲結了仇,張勁聲方麵派人殺他。我擔心這事還沒完,會波及晰光公司的其他人。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石厲也已經死了。我一直想勸你去潮州鄉下,一來那兒是我家鄉,都是自己人,外人混不進來;二來,那兒安靜,也方便你侍奉我母親,照管兩個孩子。但我怕你舍不得電影明星身份,所以始終未提。今天你自己明白告訴我,家庭更重要。那我明白了。你收拾一下,我擇日就讓人護送你去潮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