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莫道爾是癡情種 當日負心悔何來(1 / 3)

第四回

莫道爾乃癡情種

當時負心悔何來

詩曰:

曾經滄海水未寒,空憑癡心望樓蘭。

錯卻羅敷終日醉,章台再會淚已幹。

卻說許昌自回穀後,傷勢雖已幾近痊愈,可身上傷痕畢竟掩藏不住,無瑕子與穀月軒見他傷的不輕,忙追問內中因由。許昌實想不出什麼借口敷衍師傅,何況師傅乃武學大家,是何派武功留下的傷痕,一看便知。他又不屑像方雲華那般,汙蔑他人,隻得據實以告。無瑕子起初聽到他被方雲華逼進戰圈,又被何秋娟重傷,不禁大起護犢之意,大罵武當派掌門卓人清教徒不善、何秋娟行事魯莽。許昌講到後來何秋娟也被重傷,方雲華口出不遜時,無瑕子卻又怒了,直斥許昌不該出此下策,還重傷長輩。許昌諾諾稱是,心下卻老大不服,倒是穀月軒一直在旁為許昌說項。無瑕子才怒氣漸消,道:“此事你雖非本心,也無淫行,須怪你不得,但你夥同宵小,重傷正道長輩,縱容那小賊汙穢言語淩辱良家婦女,實非我正派中人所為。此番行事,傷了我正派和氣,日後還有一番計較。未明兒,就罰你兩月內不得出穀半步,連忘憂村都不能去,專心琅環洞洗心壁內,靜思己過,專修武功,你可心服?”

原來逍遙穀前身逍遙派有支藏書之地,名為琅環玉洞,後從天山遷居於穀中,山崖上便建一秘洞,複名琅環玉洞。那代祖師虛竹子先生又出自少林,初時雖不通世務,掌門流於寬厚,晚年漸漸舉止肅然,按少林法度建思過之地,命門中親傳弟子若有違戒,便送於此處閉門思過,又取達摩麵壁之意,名為達摩壁。後代掌門為風雅之士,便改名為洗心壁。其實於此處修行也有莫大好處,洞中也藏滿諸派武功典籍,供弟子參研破法,故而逍遙穀雖於此武學末世,門中精要功法失傳很多,也是江湖翹楚門派。

無瑕子此舉固是懲戒之意,實又是含庇護之情。若不等風聲平靜些,天山派冷靜一下。任由許昌出外遊曆,恐天山派盛怒報複便逾期而至,許昌孤身在外,豈能抵擋?許昌心下也知師傅這番好意,但少年執拗性子,自認為並無過錯,終於生了些許芥蒂,但不敢違命,口稱:“徒兒領命。”。穀月軒見他怏怏不樂,忙安慰道:“小師弟,你千萬別錯會了師傅好意。要知道那洗心壁內,有無窮武學典籍,對啟發你我武道實有莫大裨益。你且安心待上一些日子,精研武功。等你出來,為兄必定與你好好切磋,全力助你角逐少年英雄會。”許昌聽到這話,自是感動不已,連連道謝,隻是一想到麵壁思過,苦捱日子,還是悶悶不樂,兀自去了。無瑕子看著這小弟子怏怏而去的背影,不禁歎了口氣。說起來,這小弟子是他收的最後一個弟子,頗為機靈聰明,又與他一般於琴棋書畫諸般雜藝,頗有天賦,又是玲瓏心思,深得七位好友欣賞,說是他最得意、最心愛的弟子也不為過。他又如何忍心責罰,隻是天山派,天山派。他想到天山派與逍遙穀糾葛的往事,居然流下了幾行清淚。他不欲讓穀月軒看到自己這副樣子,忙轉過頭去,隨便說了兩句,就回屋歇息了。穀月軒還是看到了,見師傅不欲讓他知道,便沒追問緣故。他呆呆地想:“師傅修道多年,早已清心寡欲,隨性喜樂無窮,如何還流淚傷感?難道我逍遙穀穀主也不得逍遙真意?到底如何才可逍遙?”

且說何秋娟母女回到天山後,何秋娟便閉門苦修武功,以期來日,報被辱之仇。易蘭則怒氣勃發地把丈夫何未峰拉到閨房,訴說當日之事,硬要揪著何未峰去逍遙穀、武當派討個說法。何未峰此人是個忠厚長者,雖於大事上果斷明智,但平時則十分溫懦,尤其是對於妻子,竟常含愧疚之意。他總覺自己容貌粗醜,早年又年少氣盛,惹了高手,以致給人弄瞎了右眼,實配不上妻子的美貌,因此對她百般遷就。此時,麵對妻子憤怒卻不算過分的要求,他竟斷然拒絕。易蘭大怒,竟要離家出走。何未峰忙阻攔妻子,軟語溫求,道出苦衷:“夫人,非是我不願給你出這口氣,實在此非尋常時候,我正派不可失了和氣,為人所乘。二十年前的魔教,似乎又蠢蠢欲動,近日似乎又收服了一批左道高手。看來不日就要對我正道不利,此生死存亡之際,我正派當同心協力應付這場大難。焉能為一無行小輩失了和氣。”易蘭雖然怒極,但也算識得大體,見丈夫說的不假,也無從反駁,隻是怒氣難消:“難道如此便算了。”何未峰道:“自然不是,隻要渡過眼前這場難關,日後我自會上門與兩派掌門談及此事。”看著妻子滿臉怒容,又道:“除了這番難關,便是國家都有一番禍事。日前,我去與卓道長商討應對魔教事宜,竟見卓道長身負重傷。詢問才知卓道長出外雲遊時,竟遇上一批東瀛武士,夥同韃靼(明時蒙古分裂,東部蒙古稱韃靼)武士為禍渤海之濱。卓道長出手阻攔,豈知這些人武功怪異,兵器又十分鋒銳,為首的一個東瀛人刀法尤為精奇。卓道長雖然將那些賊子盡數殺死,勉力突圍,但對方終究是人多勢眾,卓道長也負傷不輕。”易蘭聞言大驚,頓時花容失色:“什麼?他,他受了重傷?現在可好了些麼?”何未峰見到妻子如此關心另一個男人,對方還是一位道長,心裏老大不是味兒,但還是壓抑下那點念頭,玩味笑道:“夫人真是急公好義,急人之急。放心,卓道長功力深厚,我尋到他時,傷勢減輕了許多,恰好我帶了天山奇珍三心雪蓮子,助他行功服下,走時已然無大礙了。”易蘭聞言才心下大定,想起往事,竟然臉上浮起紅暈,倏而覺出丈夫語氣不對,想到自己失態,不禁滿是愧疚,垂下頭不再說話。夫妻二人默然無語。

那方雲華回武當自是見到了卓人清受傷,卻是沒與何未峰碰上麵,真是他運氣好。古實見到師傅受傷,自然也不及說起天山派衝突一事,專心侍候。方雲華更是暗暗高興,他也假意去師傅座前噓寒問暖。卓人清見到兩個弟子如此乖巧,自是老懷安慰。他想起先前東瀛浪人與韃靼武士混在一起,不禁大覺怪異。須知韃靼乃是本朝北方邊患,為蒙古人後裔,東瀛浪人渡海而來,原也隻為禍東南沿海一帶,如何又來北方為禍。韃靼人跟東瀛人也是言語不通,雞同鴨講,怎地能混在一起。難道其中有什麼陰謀,意欲對我大明不利?(按:文中當朝皇帝永亨對應為史實萬曆皇帝,史上萬曆時期,瓦剌已然衰落,無暇東顧,隻在西方稱雄。筆者基於架空之上,複又架空。定為明英宗後便是明代宗,明代宗在位時間縮短,英宗複位殺害於謙保留,英宗複位後執政時間縮短,之後是明神宗永亨帝,史實上萬曆不朝,是首輔張居正死後多年,才開始。文中永亨皇帝則是於張居正在時便不朝,設張居正雖進諫幾次,但也因迷戀權柄,終於沒再規勸。史實英宗甍後,尚有憲宗【唐伯虎是此時人,唐伯虎保留,不設明憲宗】、孝宗、武宗、世宗、穆宗,其中孝宗朱佑樘是位“令主”。瓦剌、高麗、日本、女真等史實篡改亦是演義。後文或有明末故事,嫁接與明神宗上。特此說明,望看官莫以筆者張冠李戴,錯讀史實,實是為演義而移花接木耳。)想到這裏,他不禁冷汗涔涔。武當派雖是道家,講清靜無為,但自三豐祖師創派以來,民族大義便是第一等規矩,三豐祖師就曾拒絕元朝封號,曆代掌門均是深具民族氣節之人。他忙把方雲華叫至榻前,說通關節,命他獨自下山打探消息,見機行事,萬不可輕舉妄動,徒然送命。方雲華聽到又可以下山,不用在武當山做道家功課,更是歡喜不已。對於危險,他倒絲毫不懼,他是個極機警的人,武功也是後輩中的翹楚,此番隻是探聽消息,如若人多反而誤事。他這種事做的多了,自有一套保命之道,卓人清也是見他辦事穩妥,遠勝古實,才青眼有加,常委以重任。

方雲華下山前,自然又拿出一番言語,誆得古實立誓在師傅痊愈之前,絕不說他們與天山派爭鬥一事。打點妥當,方雲華便馳馬疾奔,往沈陽中衛(按:明時沈陽由沈陽路改為沈陽中衛,由遼東都指揮使司管轄)趕去。忽忽數月,方雲華終於趕到沈陽中衛,一路奔波,他已十分疲憊,胡亂尋了個客棧歇息。翌日,換了身幹淨衣衫,精神抖擻。甫欲出門,便看見客棧外來了一隊押鏢客,口呼:“合吾……”二字抑揚迂回,拖得很長。這個名頭喚作“鳳凰三點頭”,聲音齊整洪亮。這是走鏢的規矩,意在向綠林示好,打火投店時也須如此,這幾個喊鏢號的趟子手果是利索。方雲華認得為首的鏢頭,忙上前打招呼:“陸兄,怎麼今兒跑了這麼遠的鏢?”那鏢頭也是個不到二十的少年,英姿颯爽,穿著不似尋常鏢師粗陋的短打。他身穿錦衫,足登金線抹綠皂朝靴,竟似是王孫公子。雖是如此,但他絕無尋常貴家公子的虛浮氣色,太陽穴微微鼓起,顯然內功已粗具火候。他見是方雲華問話,喜笑顏開:“原來是方兄。嗨!鏢局子這口飯不就是如此,哪裏有大活,咱爺們便去哪裏,何況這趟鏢非比別個,是當朝宰輔張首相命人傳話,讓我們押批軍餉到遼東都指揮使司。本來這當子事,不合讓咱們江湖人做,隻是首輔恐近日暗潮湧動,瓦剌、吐蕃、東瀛浪人沆瀣一氣,恐糾集武士來劫,又不便派大隊官軍運送,給瓦剌人借口,興兵來犯,便讓咱們鏢號接了這活。方兄你又如何來此苦寒之地?”方雲華便對他說了卓人清所見。